时光|徐万琪:楼上田

封面新闻 2020-08-25 10:43 43492

文/徐万琪

楼上田,是我家最肥沃的一块田。30多年前,爷爷将它从乱水沟里开辟出来,并和父亲花了整整一个多月,肩挑背扛,早出晚归,用条石砌起一丈二高的堡坎,站在下面抬头看,黄灿灿的稻子成熟后宛如长在楼上一般,它便拥有了如此奇妙的名字。

这里曾是野兽出没的地方,四周全是荆棘荒草,放眼一望,一湾土地根本没有露出半点本来面目。爷爷带着父亲,用汗水换来这么一块肥美的田,10多米长的堡坎,至今仍然异常稳固。第二年,总算可以种稻子了,谁也没料到,它竟然产出350斤稻谷!在一分多面积的新土地上,算是超常发挥了。

往后的每一年,它产出的稻谷都稳定在300多斤,从未懈怠过。我们家精心侍弄它,山上有点细土就撮进自家田里,哪怕有一泡尿也不能撒在别家田里,憋着一路小跑都必须撒进楼上田。

父亲娶母亲时,母亲的娘家人总是很担忧。因为他们是岷江边平坝人户,从不愁吃穿,担心女儿嫁到这里受熬煎。爷爷带着未来的亲家去楼上田看,田里正长着压弯了腰的稻谷,亲家就放心了。除这块田,外面山湾里还有六七块。山里人家,只要勤劳肯奔,怎么会饿肚子呢。

母亲嫁过来后,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幺女,变成了楼上田里挽起裤腿侍弄稼穑的村妇。第二年,大哥呱呱坠地时奶水不够,母亲只认准楼上田产的稻米,专门放进小磨里细细磨成粉,然后煮成米汤糊糊喂养。当然,我也是吃着楼上田的米长大的。我的骨骼和血液里,都散布着楼上田滋养过的营养物质。

村里人都说:“楼上田水凼凼,下田明晃晃;楼上田开冰口,下田耕不走。”这一湾的庄稼怎么样,看看楼上田就知道了。因为楼上田的角落里,始终有一股常年不断的水,滋润着下面所有的田。

10年前,我们撂荒了它,因为所有人都觉得种稻谷不划算,还不如种茶叶果木。于是,它又回到原始社会,成为禽兽的乐园,并以长满马湖草和丝茅草来抗议。我们从来没有因为抛弃它而感到愧疚。甚至有一段时间,我想在楼上田全部栽上油樟树苗,等10年后再来剔树叶熬樟油,只因田土太潮湿而作罢。

今年,我突然认为,必须把楼上田种上东西。如果任其荒芜,我终究会悔恨的。我和父母一起,重复着当年他们和爷爷一起劳作的场景。翻耕一块荒废10年的田土是异常艰辛的,不啻于新开垦毛荒地。父亲的老茧手被刺抓得鲜血汨汨,我早已累得浑身乏力,总算体味到当农夫的艰辛。手里挥动的镰刀虽然锋芒闪闪,却随时都在担心草丛里会蹦出一条蛇来。

一家人忙了6个小时,角落里堆积的杂草有一人多高,看似战果颇丰,却一文不值。成贵高铁的列车不时在两三百米外呼啸而过。听说高铁平均一公里造价一亿元人民币,而这块田,长出稻谷全卖了也才七八百元。刀耕火种与日月新天科技的对比,犹如蚂蚁仰望珠穆朗玛峰。

我脚底踩着的,是沤烂发黑的腐殖质,将它们全部翻一遍后,是栽红薯的良好基土。红薯,是最好的杂粮,我只求它肯“生儿育女”,这样,我的饭碗就端得更稳当了。

【作者简介】

徐万琪,男,笔名澧泉。原籍四川叙永县水潦乡,四川屏山县作家协会会员,宜宾市作家协会会员。村小教师,业余写生创作山水画,坚持“师法自然”的理念。文学作品发表有100多件,散见于《中华辞赋》《百家诗词》《四川作家报》《宜宾文学》等。2019年出版有个人散文集《虚实之间》,撰有《趣解水潦方言》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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