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击国家公园｜共建国家公园如何共享生态红利？解码“武夷山样本”④

封面新闻记者 卢荡

“我住的地方，突然成了国家公园，你说我该多自豪！”说这句话的，是世代生活在武夷山的国家一级茶叶加工技师余盛良。2020年10月，封面新闻记者在福建省南平市采访期间，发现这位“三代茶家”的心境，代表着当地许多人的心声。“我现在出差去外地，人家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从国家公园来，感觉说话都底气很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立马‘高大上’了！”

2016年6月，武夷山成为全国首批10个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之一。相比总面积12.31万平方公里的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区，武夷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区并不大，其规划总面积只有1001.41平方公里，但承载着全新历史使命的这片土地，有一个截然不同于其他试点的唯一——我国唯一一个既是世界人与生物圈保护区，又是世界双遗产的保护地。在这样一个区域进行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没有先例可循。

不管是依据生态系统功能、保护目标和利用价值，将试点区划分为核心保护区和一般控制区两个管控分区，实行差别化管理，还是“坚持保护第一，坚持生态优先”“保护自然、服务人民、永续发展”“共建国家公园，共享生态红利”……这些，都是记者在武夷山采访期间不时听到的阐释。

那么，在“共建”的同时究竟如何“共享”？围绕这个全新的时代命题，武夷山的“国家公园人”四年来经历了哪些探索，取得了哪些成果，收获了哪些经验？

武夷山市兴田镇南源岭村，距武夷山风景名胜区入口不足两公里，它是武夷山国家公园联合保护共建村，也是规划中的国家公园科普展示馆所在地。

这里的264户居民，曾是大山里靠山吃山的原住民。在传统观念和产业结构中，开山耕地、种茶，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而如今的他们，为保护生态搬迁于此，靠山吃山的古老传统也出现了截然不同的诠释。如今的南源岭村，是远近闻名的民宿村、美食村。

武夷山南源岭村是国家公园联合保护共建村。从小山村到民宿村，村党支部书记胡德清坦言，没有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帮助，“转型升级”不可能这么顺利。摄影 封面新闻记者 卢荡

“从灶台到前台，这种转变对村民来说其实是挺难的”，南源岭村党支部书记胡德清坦言，如果没有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的帮助，他们村的“转型升级”不可能这么顺利。

胡德清说，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以来，为了引导村民产业转型，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组织了系统的就业、经营等培训。截至今年10月，南源岭村已有五批村民接受专业指导。

记者在此次采访后，曾登录几大旅行类APP查询，南源岭村的民宿赫然在列。有一个值得提到的细节是，不少民宿还专门开辟了亲子间。不少顾客更是在结束旅行后，用心写下“配图好评”——“适合带小孩去，体验家一样的旅游”，“很干净，挺舒服，和老板喝茶聊天，聊武夷山，聊茶叶，学到了不少岩茶知识。希望大家都越来越好。朋友！有机会再见！”

在胡德清看来，亲子旅游也是一种生态自然教育和保护意识传承。在南源岭村民中心门口的广场，记者看到一座名为“思源”的仿古小亭，这个名字来自村中乡贤，它寄托着村民们的感念与期许。饮水思源，没有绿水青山，哪有金山银山？

在参与国家公园共建、参与武夷山生态保护的同时，努力为游客提供优质、专业的游憩服务。在国家公园体制试点4年间，南源岭村受益于国家公园带动的旅游消费，村里的环境好了，村民的钱包鼓了，大家的幸福感也提升了。在胡德清看来，国家公园不仅为南源岭搭建起了一座“致富桥”，也为宣传武夷山生态环保理念搭建起了一座“口碑桥”。

保护好生态，就是保护好我们共同的未来。如今的南源岭村正结合国家公园这张“金名片”，谋划游学基地建设。胡德清希望未来能更加系统、多元的服务游客，也希望游客在武夷山看到的不仅是风景，还有原住民的生态环保理念。

从民房到民宿、从村庄到社区、从大山里到国家公园里，南源岭村的巨变，也映射出体制试点中的武夷山国家公园自然生态系统保护与社区互促共赢。

站在“思源亭”边，胡德清道出自己心愿，他希望国家公园是一个持续的政策，“保护自然、服务人民，为了子孙后代，一定要坚持下去”。而作为呼应，记者也注意到，早在2016年，“永续发展”就已经被确定为武夷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的重要目标。

胡德清目送记者上车，远远望向南源岭村的路口。车辙之下，是一条跨越过去与未来的道路。在历史的尽头，是记忆中南源岭村曲折颠簸的山间小道。而在活着的当下，它是一条足以比肩城镇的水泥马路，一条连通着武夷山和中国的致富路。

武夷山国家公园执法支队星村大队桐木关中队在闽赣交界之地，与江西的同仁一起守护着国家公园入口。摄影 封面新闻记者 卢荡

对于路，武夷山国家公园执法支队星村大队桐木关中队中队长徐自坤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认知与感悟。他所工作的地方地处赣闽交界，“守好这个路口，也是管好国家公园的入口”，徐自坤在武夷山工作了二十余年，这位毕业于南京林业大学的林业工程师，还有一个“隐藏身份”——植物分类专家和野生动物记录者。

2011年8月28日，徐自坤曾在野外发现一只雄性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金斑喙凤蝶，他至今还记得那只被评价为“世界上最名贵”的蝴蝶——异常美丽，“这也是武夷山生态的见证”。

在陪同记者前往“华东屋脊”黄岗山的采访路上，他和记者至少两次看到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黄腹角雉，四次看到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白鹇，甚至是体型硕大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苏门羚。

“近年，武夷山还新发现了雨神角蟾、福建天麻两大物种，而昆虫类发现的新物种达1000多种”，徐自坤自信的说，武夷山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生物模式标本产地”。

但是，身处世界生物圈保护区，身肩国家公园执法工作的徐自坤，在不惑年纪却有了一个困惑。体制试点区内外交通路网四通八达，可入性强，人流量多，管控难度大。“处理‘驴友’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徐自坤回忆，仅去年就曾发现三四次“驴友”违规登山的问题，甚至查出了酒精、打火机等易燃物。

此外，“驴友”往往组队进山，多的时候十几人，而管理人员一般只有三四人一组。不听劝阻，不服管理，时有发生。

除了火源带来的危险，还有生态被破坏的风险，如何制定一套相对完善的预警、应对机制，尤其是执法、处罚机制，需要从更高层面统筹设计。

为了生态系统严格管控，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建立起网格化管理机制，对山水林田湖草自然资源开展全要素、全天候巡查巡护。摄影 封面新闻记者 卢荡

为了生态系统严格管控，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建立起网格化管理机制，对山水林田湖草自然资源开展全要素、全天候巡查巡护。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局长林贵民将其形象概括为“三级网格化管理，横向到边，纵向到底”。

比如，组建国家公园森林公安分局和执法支队两支执法队伍，完善执法体系，集中行使由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有关部门行使的资源环境方面的行政处罚权，严格规范林业执法行为。比如，加强执法和司法衔接协作，实现案件快立、快侦、快诉、快审，严肃追责破坏生态资源违法行为。

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执法支队星村执法大队常务副大队长吕兆平表示，94名聘用的资源管护人员均为当地居民，带动了原住民就业增收。摄影 封面新闻记者 卢荡

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执法支队下属6个执法大队，下面还设有中队。记者在星村大队采访期间，常务副大队长吕兆平也提到“网格化管理机制”，“将试点区分为核心保护区和一般控制区，网格化管理。”他还提到，星村大队共有106人，其中94名聘用的资源管护人员均为当地居民，这带动了原住民就业增收。

如何将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如何用10%的面积发展，换取90%面积的保护？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中，武夷山正在塑造“样本”。摄影 封面新闻记者 卢荡

体制试点四年，武夷山的“国家公园人”依然在路上。体制试点四年，在“共建”国家公园的同时，又究竟“共享”了哪些生态红利？

对于这个问题，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多位工作人员均提到“三个更加”——

绿色产业更加发达，通过打造生态茶产业、生态旅游业、富民竹业，探索绿水青山变为金山银山的有效途径，促进生态保护与社区经济协调发展。

社区环境更加优美，通过规范乡村建设、建设森林村庄、实施生态移民搬迁、改善社区环境卫生，建立“布局合理、规模适度、减量聚居、环境友好”的国家公园居民点体系。

农民生活更加富裕，通过完善生态保护补偿机制，支持社区居民参与特许经营和保护管理，破解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林农增收矛盾，增强社区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初步实现百姓富、生态美的有机统一。

如何将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如何用10%的面积发展，换取90%面积的保护？如何在发展中解决保护的问题，在保护中寻求发展的出路？或许，在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中，这正是一个“武夷山样本”。（本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