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杨代军:无法不对你残酷

封面新闻 2020-12-07 17:56 49991

文/杨代军

弟弟第一次到省城上学时,我从部队刚转业回到这座城市。

在父母眼里,17岁的弟弟不过是个孩子,而且还是没出过杨家沟、连火车也没有见过的农村娃儿。母亲打电话给我说,要不你回来接他吧,实在是不放心,那么大的省城,走丢了怎么办?

母亲自嫁到杨家沟,连县城都没上过。我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一个人从乡村到东北长白山下当兵,再回到家乡省城所走过的艰辛路,很坚决地拒绝了。我回电话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一个男孩子,连路都不会走,考上中师有什么用?

弟弟对我的无情很是不悦。我能想象,他从山沟里走四公里路,到公路旁等车,掏出父母攒下的几十元钱上车买车票的种种艰难,但我在给母亲回的电话中,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告诉弟弟“鼻子下有嘴”。

次日午后,母亲带弟弟到公路边等了一个多小时,搭上一辆直通省城的末班车。弟弟提着大包小包,经过近三小时,赶到了省城车站。这时,天已黑了,他忍不住给我打电话。

他几乎是以哭诉的语气说,周围有几个老绕着他打转的街娃。我说,车站没民警吗?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睡觉,明天车站见吧。弟弟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丢给我一句:用不着你接,用不着求你!我说,好,正好我也有事,等你上学后见。

我举着电话,听见那边嘈杂的声音里,弟弟低声的哭泣,有一刹那的心疼。但想起五年前那个到处碰壁又到处寻路的自己,还是忍住了,轻轻将电话挂掉。

弟弟不善言语又略略羞涩,看一眼便知是乡村里走出来的娃儿。他怕丢了唯一的家当,厕所不敢上,水更不敢喝。他又不舍得花钱,几小时的车程,只吃了母亲烙的两个饼。下车后,不知道怎么走,被人流裹挟着,竟连出站口都找不到。总算出来后,一路挤公交车,没听到站名,坐过了站,又返回去。

等到中师校门口看见我笑脸迎上去,他的泪一下子流出来。看着这个瘦弱的弟弟,嘴唇干裂,头发蓬松,满脸的汗水,额头上不知哪儿划破的一道小伤痕,我终于放下心来,抬手给他温暖的一掌说,祝贺你,跳出了“农门”,终于可以一个人闯到省城来了。

临走时,我只给他留了三个月的生活费。他站在衣着光鲜的学生群里,因为朴素而显得那么落寞和孤单,多像我刚到东北时那样,因为卑微,进而自卑。我笑笑说,社会是残酷的,也是宽容的,只要你用心且努力,你也会像哥哥一样,自己养活自己。

我知道,年少的弟弟,对我这句话,不会有太多的理解。他只是难过,为什么小时候那么疼他的哥哥,步入社会几年后,便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后来,弟弟在省城一家杂志社找到一份做校对的兼职工作。领到工资后,我第一次去赖他饭吃。他仔细地把将要用的钱算好,剩下的,只够我俩在学校食堂吃小炒。

我很高兴,不住夸他,他低头不语。吃了很长时间,他才像吐粒沙子似的,恨恨吐出一句:同学都可怜我,这么辛苦地自己养活自己,别人上网聊天,我熬夜看稿子,钱又这么少。

我笑道,可怜算什么,我还曾经被人耻笑。曾经为了能挣钱,我还到单位旁那家面馆去给人家端面、收碗,没有工资,但总算有饭吃。你在现实面前,如果不厚起脸皮,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的,还想在大城市有房住、有饭吃?

打那以后,弟弟很少再打电话给我。我知道他开始懂得生活了,亦知道他依然在生我的气,无法理解我的无情,以无言的方式将原本可以引以为傲的哥哥忘掉。我想,嘲弄和讽刺,自信与骄傲,都是要经历的,我愿意让它们一点点地在弟弟面前走过,他被贫穷折磨着的心,才会愈加地坚忍且顽强。

三年后,弟弟离校前约我吃饭,用打工挣的钱,很从容地请我“随便点”,嘴角持久地上扬着。见他这样子,我沉默了。我原本想告诉他,许多事情都是相互矛盾的。

面对已比我在省城提前成熟的弟弟,我只好用了一句最纯朴的话诠释我的心语:“做老实人,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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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7

  • 小结局 2020-12-08

    看见了么兄弟们,单身你还可以和朋友一起打游戏,去串啤,结婚你就可能在别人的后备箱里了[狗][狗][狗]

  • 海之声 2020-12-08

    这男的本来没机会去美国,女的和他结婚把他带去美国,然后男的混的风生水起就像甩了女的

  • 可可甜心 2020-12-08

    所以美国人加拿大把你们全家杀了,然后一不小心跑回去,然后每天在网上视频讽刺你们[斜眼笑],反正又没引渡[捂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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