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在法国驻成都领事馆工作的贝特洛夫妇穿着清朝官员服装。
杜满希供图
1911年在成都的部分法国侨民,后排右一为法国总领事安迪。 杜满希供图
清末的德国驻成都领事馆。
郑光路供图
回到民国大事纪1
回到民国细看黄金成色
汤唯主演的《黄金时代》有一组海报,其中鲁迅的“台词”是:“想骂谁,就骂谁!这是畅所欲言的时代,一切都是自由的。”
在被定义为民气十足、海阔天空的年代,好像没有凄婉爱情,少了风流余韵,就不叫民国。其实,民国远不止是这样小资情调的醉意。
如果雅致和哀愁都过于轻浮,独立是不是改正易服的王道呢?高晓松戏说,各个省纷纷独立,有的是军人独立,有的是政府独立,甚至连扬州风流场所的某人也跑出来宣布独立。
从晚清到民国,无来由的旋风里,“戏说”两个字,把民国搞得纷繁复杂。掀开华丽辞藻所掩盖的真实历史,民国也有它的黄金成色,大师众多、高峰林立;军阀割据,不失民族大义。
回到民国,不只是因为八卦与好奇,我们还保持了人类的基本情绪——怀旧,就像国学大师王国维和辜鸿铭怀念满清时梳辫子。隔着百年的时光,回头翻看民国的书页,虽然有一些表达今天不再用了,但那些民国范儿,衣裳是顶新潮的,气质是高贵的。
今日起,华西都市报推出《回到民国》系列报道,回溯风云跌宕的时代,书写人生交织,重现岁月静歌。
“咱们开门走出去,正由于外面有人推门,敲门,撞门,甚至破门跳窗进来。”如钱钟书先生所言,洋人就这样粗暴地闯进了四川盆地腹地——成都。1892年,当剃着平头、留着八字胡的启尔德出现在成都街头时,一切以稀奇的围观没有持续太久,他只是来开医院的。
相比启尔德在四圣祠街开设的西式医院,外国领事馆算是一个顶新鲜的东西了。1902年,成都三圣街,迎来了第一家外国领事馆——法国驻渝总领馆成都行馆。英国、德国、日本不甘落后,照会四川总督,奏报清廷,先后在成都以各种名义开设领事馆。随着使馆人员的迁入,各国的传教士、记者、医生、商人和冒险家纷纷远渡重洋,来寻找机会。据四川洋务局统计,仅1908年,来往成都的法、美、德、日、俄、葡等洋人就有212人。
巴蜀文化专家郑光路说,自此,各国国旗在古色古香的古城随风飘扬,成为成都新的风景线。洋腔洋调的外国人、万国旗、气势辉煌的西洋建筑,着实让古城墙下老朽们哀叹不已。
入蜀
新罗使者 是最早来四川的外交官
从古至今,四川对外交往很难,最难是道路的阻隔。
秦汉后,以成都为起点,经云南至缅甸、印度的“南方丝绸之路”,及稍后兴起的经新疆的“北方丝绸之路”,才渐渐沟通了巴蜀与亚洲、欧洲、非洲诸国的交往。山川险恶,除极少数舍生忘死的胡商外,外国人入川者很少。
以外交官身份最早入蜀者,应是唐时的新罗使者。郑光路在其所著《四川旧事》中提出,这段史实多被史家忽视。
唐玄宗因安禄山造反,仓惶避乱到成都。倒霉痛苦之时,朝鲜半岛的新罗王不忘旧情,不远万里遣使臣到成都觐见慰问。唐玄宗非常激动,在成都写下《赐新罗王》赠使者:“衣冠知奉礼,忠信识尊儒。诚矣天其鉴,贤哉德不孤……益重青青志,风霜恒不渝。”
风流皇帝这首诗写得咬口,意思却不难明白,赞扬新罗国的奉礼向义和景德王的贤明仁德,两国共有“尊儒”的文化传统,友好关系如青松翠柏,不可改变。
这首诗,为成都中外交往史翻开了重要一页。玄宗驻跸成都,还迎新罗国王第三子无相入内殿供养,命无相规划扩建大圣慈寺。唐末黄巢之乱,僖宗李儇又逃来成都。新罗国使臣朴仁范不避路途艰险,再次来到成都慰安。
元世祖至元年间,马可·波罗翻越秦岭从陕西到成都,在《马可·波罗行纪》中大赞成都市井繁华、江河风光美景。这成了成都中外交往史上的佳话,现在安顺廊桥石碑上就雕刻有此事。
明朝以后,光顾四川的外国人渐多。葡萄牙籍教士安文思于1642年8月28日抵成都,与意大利籍耶稣会教士利类思共同从事传教工作,还被张献忠待以上宾之礼,封以“天学国师”名号。
清顺治年间,天主教士巴西略入川传教。之后,又有穆天池、毕天祥、白日升、巴吕埃等入川传教。雍正、乾隆至道光年间,以闭关锁国为“国策”的大清政府,对入境传教轻者驱逐,重者量刑,来川的外国人又几乎绝迹了。
抢滩
水陆码头重 庆各国“草创”外国领事馆
腐朽的封建王朝虽然把外国视为“番邦蛮夷”,却抵御不了人家的坚船利炮。
1840年鸦片战争炮火声后,列强渗透步步深入。传教士在四川各地步步深入,修教堂、购田产、传教布道。至1902年,全川已有天主堂161座、布道室139处,仅天主教洋教士就达340余人。
因洋务日多,1895年,川督鹿传霖奏准设立四川洋务总局,办理全省外事。局址驻成都永兴巷,设总办数人,委派专职候补道员充任,下辖提调、文案、稽核、日行、管卷、翻译等差役各官。四川洋务总局主要为处理百姓与教会纠纷,知会各地官府交接护送往来川省的洋人,及处理洋人失窃事件。
据当时资料称,有时外国人走失一只狗,也要洋务总局出示晓谕。
四川最大水陆码头重庆,成为外国人首先“抢滩”之地。1877年10月31日,英国捷足先登,派首任驻重庆代表贝德禄到重庆,继任驻重庆代表有庄延龄、施本施和贺西、波恩、戈颁等。1891年4月1日,清政府无可奈何下同意让英国在重庆设立总领事馆,这是外国在川设立的第一个正式领事馆。首任英国总领事为禄福礼,馆址最初在重庆方家什字麦家院。
1896年3月26日,法国驻重庆总领事馆也正式建立。首任总领事哈士(原驻汉口副领事),馆址设城内二仙庵,负责办理本国在川、黔、滇、甘、新、青、藏等领区内的交涉、通商及侨民事务。
1896年12月1日,美国驻重庆领事馆正式设立,首任领事史密特,馆址初设桂香阁,后移领事巷。
1904年,德国驻渝领事馆也正式开馆,米雷尔为首任领事,馆址设重庆城内五福宫。此外,葡萄牙、意大利也先后在渝设立领事馆。
郑光路认为,以上各外国领事馆在川均为“草创”,可谓“精兵简政”,除总领事外,仅有副领事、翻译、文书、医生等少数人。
破局
法国人申请开馆 四川总督暧昧变默许
成都毕竟是巴蜀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外国人更想在成都设立领事馆。因为闭关自守的清政府害怕洋人深入内陆城市,步步设防。
郑光路说,最先打破“开馆”这一僵局的是法国人。1901年,法国驻重庆总领事安迪到成都,面谒四川总督奎俊说:“领事馆在渝办案,需层层待批,致迁延稽迟……”他请求在成都设立领事馆。
四川总督府允也不是,不允也不妥,便用官场上惯用的“拖”字诀,不作正式答复。法国人则不喜欢这样的暧昧,不答复,就被认定是默许。
法国驻渝总领馆于1902年在成都设立行馆。馆址初设三圣街,后相继迁至东丁字街、盐道街、拱背桥街、双凤桥街、上翔街(铁脚巷)、银丝街。
1904年7月,法方打出了“成都大法国总领事署”名号,法国驻重庆总领事馆先后派驻成都的官员有安迪、白达、吕尔庚、兰必思、兰尔生、博德斯等。
英国人不甘落后,1902年,英驻渝总领事馆照会四川新总督岑春煊,也以晋省往返不便为由,要求在成都设办事机构。岑春煊急忙奏报外务部,准许英国驻重庆领事可暂居成都,但领事称谓必须含“重庆”二字。1903年,英国驻重庆领事馆遂在成都隆兴街租房,作临时寓所办公,此后数次搬迁,先后住过张家巷、东珠市街、云南会馆街。英国人自称“成都总领事馆”、“英国总领事署”。从1904至1911年先后有总领事罗三乐、宝士德、费理伯、斯来、施弥德、陶乐尔等人。
1904年,德国在重庆设立领事馆后,经德驻华公使交涉,清廷于1906年应准领馆人员以重庆领事名义暂驻成都,但领事馆仍设在重庆。据此,副领事卜思常驻蓉城。1907年,领事弗里茨·魏司以“大德国钦命驻川正领事官”名义,先后在成都义学巷、金马街、西珠市街租房设馆,称“大德国领事署”。以后相继有飞师尔称“署理领事”,贝特克称“大德国全川署理正领事官”。
日本驻渝领事馆1896年5月22日正式开设,入川甚早,但直到1916年8月,重庆领事馆派外务书记生大和久义郎才到达成都,任“驻省日本特派员”。10月,日本驻重庆副领事荒井金造接任,租用成都少城金河街川军旅长杨敏生公馆,设“大日本驻川总领事馆”。
过瘾
贝特洛夫妇 穿上清朝文官服装
初来四川,外国领事最感兴趣的是清朝官场。中国式的礼节与清朝官员的补服,令他们新奇而神往。
晚晴时期,百姓见官员须先行跪拜;下级官员晋见级别相差较大的上级时也要行跪拜礼。当然,晚清社会中还有打拱作揖之礼,这多见于平级官员和平辈人之间。晚清从跪拜之礼向鞠躬握手之礼的转变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以人格基本平等为主旨的西式的鞠躬和握手,到辛亥革命以后,才作为正式礼仪在中国流行。
最初,外国领事拜见四川总督,不喜欢还要多种程序传报,认为这是对他们的轻慢。他们要的是直接对话,公平相待,而不是以中国式的礼节持帖谒见。所以,他们穿上中国式官服,自由进出官衙,与当地官员分庭抗礼。
1904年,法国驻成都领事馆工作的贝特洛夫妇,特地穿上了清朝文官服装,拍照留念。他们也懂官阶,自我对照,选择补服上的飞禽。三品的孔雀、四品的鸳鸯是最爱;五品的白鹇和六品的鹭鸶,多为领事夫人穿着打扮。
此外,领事夫人还心仪成都妇女的打扮,常常找来裁缝为她们订制。“上层妇女看上去面容姣好,姿态优美。她们都好打扮。下层妇女日晒雨淋,说不上秀丽。但她们保持一定的风姿,仍然打扮装饰。”
与领事一同输入的还有钢琴、洋酒和面包。1907年,德国领事弗里茨·魏司和法国领事聚餐,用的是中国式瓷盘、吃的是成都黄牛肉、喝的是法国葡萄酒。到1911年前后,各国领事经常举行小型酒会,桌上摆的都是海运转内陆船运进来的汽水、香槟、苏打水、威士忌和葡萄酒,琳琅满目。有时喝嗨了,还会即兴弹钢琴。
相比老外带来的西餐,西式点心和糖果更容易被成都市民接受。在李劼人的《天魔舞》中,面包已经发展成多样式。成都市民最爱洋为中用,将牛肉、牛肚、猪肚、卤肉煮得稀烂,夹进面包,称之为“夹心面包”,内容太过丰富,一个抵得上两三个锅盔。
进入成都开设领事馆9年,外国领事在成都的生活是安逸而闲适的。
哪知,世事难料,波诡云谲。1911年5月后,沉寂的成都古城,掀起了震惊中外的大波:“保路运动”爆发!
成都人心惶惶,外国领事与侨民更是惊慌失措,他们拼命想逃出成都,奔向上海。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仲伟 绘图罗乐
清末成都外国领事馆
1902年·法国
法国驻渝总领馆在成都设立行馆,最初馆址设在三圣街。先后派驻官员有安迪、白达、吕尔庚、兰必思、兰尔生、博德斯等。
1903年·英国
英国驻重庆领事馆在成都隆兴街租房作临时寓所办公,先后住过张家巷、东珠市街、云南会馆街。英国人自称“成都总领事馆”。
1907年·德国
德国领事弗里茨·魏司以“大德国钦命驻川正领事官”名义,先后在义学巷、金马街、西珠市街租房设馆,称“大德国领事署”。
1916年·日本
日本驻重庆副领事荒井金造,租用少城金河街川军旅长杨敏生公馆,设“大日本驻川总领事馆”。
下期预告
1911年,“保路运动”爆发后,成都的外国领事及其他外侨,人心惶惶,决定迅速离开成都。望江楼对面的锦江码头,近百名老外惊恐不安地守护着行李、箱子。城内不时响起“砰砰砰”的枪声,乱兵烧房子的烟火处处弥漫。他们愁眉苦脸望着滔滔江水,无计可施。这时,人群中走来一个中年汉子,老外见到他顿如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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