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田径运动开拓者梁田：一代代人奋斗 “跑”进体育强国｜70年70人·人文⑦

封面新闻记者 王国平 摄影 关天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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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92岁高龄，但梁田老人说，她现在比上班还忙。每天5点钟起床，先到院子里运动，打一套太极拳，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晚上8点左右睡觉。

梁田被称为中国田径的“活化石”。从1945年参加广州环市跑开始，老人一生与田径结缘，亲历和见证了新中国田径事业的发展。

她曾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出国参加国际比赛的女田径运动员、首批女体育研究生，也是最早的国家田径队教练。她自己以及她培养的运动员多次打破中长跑记录，如今“飞人”苏炳添就是她的徒孙……

“田径的跑道已经从当年的煤渣变成今天的塑胶，体育的发展，国家的强大，是一代代人奋斗和传承下来的。”梁田说。

1927年12月，梁田出生在广州，父母给她起名梁钿媏。

梁田的父亲叫梁绍文，来自晚清学者梁鼎芬家族，是日本早稻田大学商科毕业的高材生；母亲叫潘淑仪，是广州十三行行商潘振承的后裔，毕业于中山大学。

在梁田老人保存的资料中，有一张母亲毕业时的合影，这是罕见的中山大学校史的见证照片。

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梁田本来有着幸福的生活。但1938年，广州沦陷，梁田与母亲到香港投靠舅舅避难，父亲则躲到乡下教书。

1939年，梁田母亲在中山的翠亨村因病去世。这期间，梁田又与父亲失联，她一个人跟着舅舅生活在香港。

此时舅舅家的8个孩子都在上学，无力再供第9个孩子上学了。

“还好当时香港有个慈善救济机构，考试考得好就送去读书。”梁田说，考试通过后，她被送到香港梅芳中学读书。

老人如今还保存着两份1941年7月6日梅芳中学颁给的证书：一份是奖状，因为梁田的“算术科成绩优异”；一份是奖学金证，因为在1940年的学年成绩名列第二，“特给予奖学金十六元”。

梁田老人仍然记得当时梅芳中学的体育教学特别好，这让她有了受益终身的体育启蒙教育。

“当时我大概十二三岁，舅舅家旁边是一个犹太人俱乐部，里面有八片网球场，一到周末就有很多人去打球。因为网球场需要球童，所以我就去当了球童，每次人家给两三毛钱，很管用啊。”梁田回忆说，由于自己当时跑得快，人也勤快，球场工作人员每次都叫她。

这短暂的球童生涯，是梁田与体育结缘的开始。

1941年12月，香港沦陷后，梁田一个人辗转回到广州，住在外祖母家。

这时，梁田在广州市一中就读，为了勤工俭学，她去当时具有扫盲性质的民众夜校兼职当老师，同时还在图书馆整理图书。

1945年第一次参加广州环市跑步的梁田。

1945年，广州市举办环市跑比赛，还在读高三的梁田决定报名参赛。

比赛全程约10公里，一共有70多人参赛，但女子组只有梁田一个人报名，她的成绩是65分35秒，为此，组委会专门为她颁发了一个“特别奖”。这一年，18岁的梁田成为当时的明星。

“在北京路与中山路交界的地方，有几家出名的大照相馆，他们把我获奖的照片放出来，摆在橱窗里。这条街很繁华，很多市民都能看到照片。”梁田说。

抗战胜利后，中山大学恢复招生，梁田成为该校师范学院体育系第一届学生。由于当时体育教育刚刚起步，很多同学进校后就转系了，毕业时只有十几个人，后来从事体育工作的更少。

在大学里，梁田最主要的锻炼项目是她喜爱的长跑。

“当时学校在广州的石牌，每天早上起床从石牌一直跑到沙河，再沿广九铁路跑回学校，来回有10公里。”梁田说。

1947年，广州环市跑。这是梁田与女子组前五名的合照。

1947年，广州再次举行环市跑，距离是7400米。这一次女子参加人数较多，梁田不但夺得女子组冠军，还战胜了不少男运动员，成绩是38分29秒。

1948年环市跑的距离是12500米，女子组又只有梁田一个人报名。跑到终点后，组委会将女子前三名的奖杯全给了梁田。

“那个时候练体育不像现在有这么多装备，脚上穿一对白布鞋就行了，也谈不上什么专业训练。”梁田说，此后跑步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不跑不舒服。”

在中大期间，梁田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爱国民主协会”。

当时珠江纵队的中山县五桂山游击区需要一批年轻的知识分子，梁田被挑中了。1949年5月，还没有等到大学毕业，梁田等7名学生便离校前往游击区。

地下党组织为这批青年学生安排了一条安全但又曲折的路线：7名学生先从广州到香港，从香港转至澳门，再从澳门偷渡到五桂山。

梁田记得，学生们在澳门一条渔船的鱼舱里过夜。第二天，国民党的哨兵因为收了渔民私下给的钱，就放渔船过去了。

梁田保存的在游击队时的照片，如今已经成为珍贵档案资料。

到了游击区，这群年轻人往往一个人要身兼数职。

梁田的主要工作是当文化教员，教游击队战士学习文化知识。在战斗时，她还要当卫生员，护理受伤的战士。

梁田回忆说，当时游击队的生活很艰苦，基本天天都要行军，他们一同去的7个人，最终只有身体好的她留了下来，其他几位大学生回到广州从事地下工作。

“最大考验是背伤员，我当时长得瘦小，伤员都是男战士，还要走山路、田埂。”梁田说，在一次战斗中，她曾背着一个伤员走了整整一天，才把他从火线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新中国成立后，广东省委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就是梁田当年从火线上背下来的。

1949年11月，中山解放后，梁田进入基层连队担任宣传队长。在部队期间，她始终坚持体育运动，尤其是跑步、打球。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梁田随游击队的改编加入人民解放军。

1951年10月，捷克斯洛伐克举行建军节体育运动会，中国应邀派出解放军体育代表团参赛，团内有一支足球队和一支长跑队，长跑队中便有梁田，她因此成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出国参加国际比赛的女田径运动员。

1951年10月，梁田随团参加捷克斯洛伐克建军节体育运动会。照片登上捷克斯洛伐克的杂志封面。

出发前，周恩来、朱德、贺龙等中央领导在北京饭店为代表团送行，朱德对全体运动员说：“你们现在出国比赛，国家给你们每个人发1个亿（当时的货币单位），你们50多人就是50多个亿，这些钱在国内可以建一座大厦，但我们不去建这座看得见的楼，我们要你们出去建一座友谊大厦回来。”

朱德总司令的这句话，让梁田终身难忘。后来也正如朱德总司令所说，梁田和捷克斯洛伐克的运动员建立了深厚的国际友谊。

1952年，梁田被调入八一体工大队，任田径队队长兼运动员。在1953年的一场比赛中，梁田以5分35秒03的成绩创造了女子1500米的全国纪录，这是该项目的第一个全国纪录。

1954年，梁田在中央体育学院（今北京体育大学）长跑比赛上获得的奖状。

1954年，梁田进入中央体育大学（现北京体育大学），成为新中国首批女体育研究生，专攻体育理论和田径专业。

1957年3月毕业后，梁田转业到国家田径队任教练员，成为最早的国家队教练。

1959年9月，首届全运会召开，这是全国体育界的一件盛事。梁田的两个得意门生均获得不错成绩：李中林以1分51秒刷新了男子800米全国纪录，张畅加以2分17秒08秒获得女子800米冠军。

梁田说，当时练习中长跑的有10多个人，他们基本都是在1958年举办的第一届全国中学生运动会中选拔出来的，经过了一年的训练备战，“当时破全国纪录夺冠军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后来张畅加回到湖南当了教练，接过梁田的教鞭继续培养新的田径远动员。

贺龙元帅与梁田等国家田径队合照。

梁田说，上世纪50年代是新中国成立后体育事业第一个高速发展时期。1959容国团为中国夺得世界体育比赛中第一个世界冠军，当时国家领导人为国家队举办了一次庆功大会，会上周恩来、陈毅、贺龙专门提出与国家田径队拍一张合影。这张合影，梁田珍藏至今。

梁田回忆说，当时的训练条件是非常艰苦的，作为教练员的她，一项主要工作是铺设场地。每次训练前，她和其他教练员都要提前用煤渣平整场地，洒水，再用石滚来回碾压，最后还要画跑道线。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大家一心想的就是要为国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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