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语”东京｜世界第二高峰是什么？请记住这些奥运亚军的名字

封面新闻特约记者  刘语熙

“你知道世界第一高峰是什么吗?” “珠穆朗玛峰!” “那你知道世界第二高峰是什么吗?”“……”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酒店，已经是东京时间22:40，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这个段子。竞技场上很现实也很残酷，人们通常都只会记得冠军，往往忽略第二名，在入夜时写下这篇日记，就是想跟你们聊聊我今天采访到的“第二名”们。(当然也包括冠军) 刘灵玲被称为“蹦床女神”，也是大家心目中的夺金热门，但东京奥运会女子蹦床的金牌属于中国代表团的另一位选手朱雪莹。

我问刘灵玲喜欢“蹦床女神”这个称呼吗?从她的表情来看，应该是接受且不排斥的，但说到多喜欢却不尽然。对于运动员来说，这样的称呼和对她颜值的关注，对于比赛本身及训练不会有半点帮助。

2019年，刘灵玲和朱雪莹在比赛当中都出现过一次意外，非常惊险。朱雪莹在起跳之后准备落地动作时摔出网外，刘灵玲则是脚直接插进了蹦床的缝隙。这两次意 外于她们来说都是心理阴影，而且刘灵玲在2019年发生这个失误和意外的场地，就是这次的东京奥运会女子蹦床的比赛场地。比赛之后刘灵玲发了一条微博，写到了很多心里话，其中有一句说，她这些年是在“希望、失望、绝望当中徘徊过来的”。我问她，你能回想起这三个词分别对应的是你哪段时期和哪些状态吗? 听到这个问题刘灵玲眼眶红了，她说起自己以往训练或比赛的过程中所经历的那些失望、绝望以及重燃的希望，这三个词在她过往的运动员生涯中不断地交错重复。

金牌和银牌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我特意近距离看了看，从外观上看，金牌是亮光的，金灿灿的，银牌是哑光的，有些暗沉。虽然我们一直在说银牌也是非常好的成绩，它代表了世界第二。但我想，世界第二或许是最残酷的，因为距离第一仅一步之遥，在之后漫⻓的人生里，内心深处或许永远有这么一丝没法去弥补且很难消解的遗憾吧。当然，刘灵玲说，“再见的话晚点再说”。所以我希望她可以把说再见的时间无限期的延后，希望未来还能有机会看到她去消解自己内心的这种遗憾。

郑思维和黄雅琼组成的“雅思组合”也是夺冠热门，在羽毛球混双项目收获了银牌。采访时我们都戴着口罩，除了语言交流外，同样也在用眼神做着交流。她很认真很专注地在听我说话和回答问题，但那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里，还是透着“遗憾”。

短短的采访时间里，我很喜欢这对搭档，那种积 极，那种阳光，那种⻣子里的韧劲。 黄雅琼很喜欢收集Pin，这就像很多人在旅行时候喜欢收集冰箱贴一样，对于运动员来说，这种Pin也是他们比赛经历的回忆。(我也换了一些，以后有机会跟大家再具体说每个Pin都是怎么换到的。) 看到黄雅琼那一串的Pin，我说“天呐!你换了好多”。她问“你想 换吗?”运动员的很多Pin都是在奥运村和赛场上换到的，没有那么容易找到。我看了一下自己的，除了一个杨倩送我的我不愿意换出去 外，其他的都有些普通，她说给你一个吧。黄雅琼动作温柔地给我别徽章时我在想，这真是个善良大方的女生。 “黄鸭组合”我也很喜欢，黄东萍是很直爽的性格，王懿律现在在场上也越来越外放，在生活当中也更喜欢表达了，不过还是不喊苦不喊累，包括伤病，他们可能已经觉得这是自己的一部分。 王懿律之前发过一个微博，是一张破洞袜子的照片，脚后跟那儿都磨穿了。他说那段时间训练太狠了，每天都得磨破一双。黄东萍直到前两天决赛时脚后跟都会疼，但是在她“厮杀”的时候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如果我不主动问起，她大概是不会说出来的，这个痛感已经好几个月了。她说，就是要说服自己要和这个疼痛相处，这个(疼痛)已然存在了，你不能避开它。

我们普通人，比如我吧，崴了脚之后恨不得有一个月的时间都得避开疼的那个地方，但运动员不 是，他们不会避开，伤病来了疼痛来了，行我知道了，那就跟我一起吧，这段时间就疼着练习，比赛的时候我就疼着上。如何与低谷相处，如何与挫折相处，这或许是我们能够从运动员身上学到的 意志品质之一。

最后一位采访到的是董栋，四次征战奥运会：北京、伦敦、里约、东京。2008年董栋拿到一枚铜牌，他说自己缓了好几年。我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他说，比赛时他会一直去想结果，去想冠军，去看现场体育馆2万多的观众给他投来的目光，去听现场的欢呼声，被这些东西干扰了。

之后几年，他开始反问自己，我到底是什么样的运动员?我处在哪一个水平? 我平时到底下了多大的功夫?我到底做出了多少努力?他说，我一定要对自己实事求是，我能骗得过教练，但是骗不过自 己。

所以4年之后的伦敦奥运会，董栋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金牌。在这一届东京奥运会上，看了比赛都应该知道，很多人都以为董栋已经锁定冠军了，但是没有想到被最后上场的年纪比他小一轮的白俄罗斯小将把分数超了。采访董栋的中途我们播了一条片子，是董栋的教练蔡光亮，蔡教练说:“我都想放弃了他都没放弃”。

征战了四届奥运会，被国际体联称为“公认的蹦床传奇”，30分钟的采访时间怎么能够讲完他的故事呢?所以我跟他约定，有机会的话再做一个专访。 “传奇”是不会落幕的，无论他在东京奥运会后是否会像他所提到的可能选择退役。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世界第一时，第二名也有很多故事，也有好多故事。

这段时间采访任务很重，工作密集，但或许是因为每天接触和采访的都是运动员、教练员、领队，我也莫名觉得好像有一股力量注入到身体，跟他们相比这点累真的不算什么。即便睡眠不够，第二天依然精神饱满，因为想尽可能的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能听到运动员跟我分享更多故事，然后分享给更多的人。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责任，就像运动员一样，不管任何状态下，他们就是要上场，要做好每一个动作，挥好每一拍。

所以回到开头的那个段子，我们大多数人或许都不知道世界第二高峰是什么，但谁说我们就记不住银牌得主的名字?他们是刘灵玲、郑思维、黄雅琼和董栋，这是今天我采访的嘉宾们，我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