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杨帆 摄影 陈羽啸
放翁五十犹豪纵，锦城一觉繁华梦。竹叶春醪碧玉壶，桃花骏马青丝鞚……宋代诗人陆游在成都府为官，他在天府之国逍遥自在了八年，这里的山川风物和丰饶富庶给予了他无尽的诗意。宋代四川时称“人文之盛，莫盛于蜀”，因此留住了陆游，诞生了苏东坡。
以前我们从历史典籍和诗词歌赋了解宋代四川，今日我们从考古发掘走进那时川人的生活。近日，由实施四川历史名人文化传承创新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主办、四川日报报业集团封面新闻承办的“名人大讲堂”提档升级，全新开启了“名人大讲堂”之“考古季”，注定会把更多的历史爱好者带入“坑”。
6月7日下午3点，“名人大讲堂”首期讲座邀请到著名考古学家齐东方教授，带大家走进宋代四川的一个富豪人家，讲述一批藏在彭州博物馆的“国家宝藏”。齐东方教授以“考古四川·彭州金银器窖藏”为题，将在彭州出土的宋代金银器进行全新解读。
“国宝守护人”做客大讲堂，盛赞彭州金银器“空前绝后”
齐东方教授曾参与多个重大考古发现，在央视《国家宝藏》中，他是葡萄花鸟纹银香囊的“国宝守护人”。葡萄花鸟纹银香囊是在陕西何家村发现的唐代银器，作为出自唐代窖藏的这件宝贝，也是陕西历史博物馆常设专题陈列的重要文物。齐东方教授作为国内研究古代金银器的首席专家，还曾出版学术专著《唐代金银器研究》，因此由他来“名人大讲堂”揭秘彭州宋代金银器鲜为人知的故事，可谓名至实归。
1993年，四川彭州市西大街，考古人员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窖藏坑，是中国迄今发现最大的宋代金银器窖藏，可辨认形状的343件，其中金器27件，银器316件。齐东方教授称，它们保存完好，形制精美，代表了宋代金银器的最高水平，有150多件国家一级文物。因此这个窖藏坑被誉为“天下金银第一窖”。此外，齐东方教授还用了一个词为彭州金银器窖藏定义——空前绝后。
在演讲之前，齐东方教授对这批“国家宝藏”首先抛出了几个问题：它们为什么出现在四川？什么级别的文物？什么人拥有？器物都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艺术特色和社会意义？然后他对这几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进行逐一解答。
揭秘窖藏来源：大户人家为躲避元军埋宝入地下
齐东方教授首先引用了《三国志·诸葛亮传》中一段对四川的描述：“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此外，宋朝洪迈的《容斋随笔》也记载：“谓天下之盛，扬为一而蜀次之也。”他认为，彭州金银器和四川在宋代的富庶有很大关系，“四川是第二大粮食产地，茶叶产量占全国一半以上，蜀锦在宋代尤为知名，酿酒业、印刷业、采盐业等商品经济十分繁荣。”
说到这里，齐东方还提及另一处在彭州发现的窖藏，“这个地方发现出土的铁钱重达5吨，这个数据出自我们的考古报告，国外的学者听了以后都觉得奇怪，说你们中国的学术界也太不严肃了，那么珍贵的历史文物，你们居然论斤卖，只有卖萝卜才论吨和斤。其实他们不知道，中国出土的有些文物太丰富了，而且5吨重的铁币大多都因锈蚀粘在一起，按照一枚一枚的没法统计，这是我们中国的特色，这也反映出四川富庶的程度。”
至于为何把那么多金银器深埋于地下？齐东方教授揭秘道：“南宋端平三年（1236年），蒙古兵分三路伐宋，其中西路军由大散关攻占汉中，同年进入四川，仅用了一个多月便攻入成都城，四川‘凡破四川府州数十，残其七八’，大难临头，百姓纷纷将家中值钱的家当掩埋起来，这是宋代窖藏出现的主要原因。”
还原宋人生活场景：“四司六局”专门打造“奢华”宴席
齐东方教授还说：“彭州窖藏金银器，数量多，有些似乎是成套的，可复原当年大户人家的盛宴。” 他继而介绍，彭州窖藏近350件器物中，其中有铭记的250多件，约占70％，共有铭记480款。文字内容有制造地点、店铺字号、工匠名字、所有者名字，还有器物名款、重量和质地成色的说明等。其中，店铺字号、工匠名字多达几十种。
通过在“名人大讲堂”现场展示的彭州金银器精美照片，齐东方教授向大家还原了一个宋代川人的真实生活场景。“酒楼、食店、饼店和茶肆兴盛，饮食风格和菜系可分为北食、南食和川饭三类。”齐东方教授所说的川饭其实就是川菜雏形，他说：“宋代饮食业特别发达，四川人也很厉害，什么都吃，大家想在这样的一个历史背景下，吃东西需要的器皿就很多了。”
彭州窖藏金银器里有各种造型的碗、盆、碟、盏、酒壶、酒瓶，仿佛一个大型宴会现场，不少观众纷纷感叹：“宋代人吃饭太讲究了嘛！”“四川人会享受生活从宋朝开始。”齐东方教授说：“宋朝承办酒席的专门机构叫‘四司六局’。成为了一个行业，是高级宴席管家公司，有一整套的流程，专业水平承接各种宴席。”
据齐东方教授介绍，“四司六局”的司指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台盘司，六局指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帐设司掌管各种陈设，茶酒司掌管茶汤、热酒，安排座次，迎送等，厨司掌管烹饪，台盘司掌管杯盏碗碟的传送之类。果子局、蜜煎局和菜蔬局负责三种食品的供送，油烛局、香药局和排办局负责灯烛、香料以及打扫等事。
彭州金银器窖藏里除了各种器皿，还有精致的金簪等首饰，齐东方教授说：“这应该是女性的嫁妆，她们出嫁的时候三金，我们现在的三金是金手镯、金项链和金戒指。宋代的三金是金钏、金鋜、金帔坠，这是当时女子出嫁的必备嫁妆。”他还介绍，宋代女性的地位很高，离婚的时候女方可以把自己从娘家带来的陪嫁财产带走，这是官府给她们的法律保障。
川人爱酒是传统，他们还喜欢熏香和各种花花草草
川菜、川酒天下闻名，古代川人就爱饮酒。彭州金银器窖藏中有大量的酒具。齐东方教授说：“这些酒具很奢华，而且能想象出当时使用的时候非常有仪式感。宋朝人喝酒太厉害了，酒是宋代经济的一个很重要的支柱产业，官府管理相当严格，酒曲销售和酒税收取都由政府控制。这反映出当时喝酒的人特别多，是整个宋代的社会风气。我们看现代的白酒种类很多，价格也高低不等，宋代也是一样的，所以就需要有各种各样的酒具。”
齐东方教授还谈到，宋人有四大生活情趣：焚香、点茶、挂画、插花，这有个专业术语叫“四般闲事”。焚香居首，熏炉就是很重要的器皿。他说：“彭州金银器窖藏里面就有熏炉，熏炉目前为止在其它窖藏都没有见过。”齐东方教授还称，焚香在中国自古有之，一种用于祭祀，一种用于宗教，还有一种是家庭生活用香，彭州窖藏出土的正是最后一种，“把片香在炉内点燃后，关上盖子，香就溢出来，除了净化室内之外还可以熏衣服、熏被盖。”
很多看过彭州金银器窖藏实物的人，无不被一些器皿上繁复精美的纹饰所震撼，工匠之巧思，用心之良苦让人抚掌击节。齐东方教授说：“宋代金银器的制作向两个方向发展：一是更加华丽、精细，一是趋于素朴、简洁。两个相反的方向并不矛盾，满足了社会不同阶层的需求，也反映出金银器不再由皇室、贵族独享，进入了富人家。这个时期的金银器的生产很多出自私人作坊和地方作坊。正是因为宋代整个社会富庶了，白银产量大大增加，相对唐代而言，它的价值不那么高，所以专门用来作为观赏性的器皿就更多了。”
彭州金银器还有个显著特点就是仿生造型的器物有不少，银匠直接取材于自然界的花果外观进行的创作可以说是巧夺天工。比如，那五曲葵口金碗，器壁被弯曲的棱线分为相互叠压的五瓣，内底突起的五瓣花衬以五片叶，与五瓣器壁有机地结合成五瓣花形。而金菊花盏的碗壁似层层菊瓣，碗底似花芯，巧妙的造型让人叹为观止。齐东方教授说：“像这种造型的器物在汉代和唐代为什么找不到？我们如果了解历史文献就会知道，宋代有很多花圃，还有《菊谱》和《梅谱》，宋代人做这种仿生造型的金银器都是有所指的。”
最后，齐东方教授总结道：“我们从彭州金银器窖藏可以看出，宋代对中国艺术史的影响很大，陈寅格也说过，他说‘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我们通过文献和文字可以了解宋朝，但通过出土实物会看得更加生动。彭州金银器窖藏就是一个典型案例，它不仅让我们走进宋代一段时期的繁华盛世，更感受到了当时人们的精神追求。”
评论 1
572fm41 2022-07-16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