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封面新闻 2022-05-20 09:20 35573

□宋扬

夜深人静,我戴上耳机欣赏歌曲。“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这世界那么多人》让我的记忆之门裂开了一道温暖的缝隙,往事热流一般缓缓淌出。

母亲,你这辈子最骄傲的是生了我和妹妹。虽然我和妹妹考上的都不是名牌大学,但在我们村,两个娃儿都成了“端铁饭碗”的,还是不多见的。你为人低调,唯让邻居艳羡我带你到过云南、贵州、广西、重庆旅游时,你绝不藏着掖着。你是想证明,你的一儿一女是有出息、有孝心的。这是一种内心满足的外显——你觉得自己那些年吃的苦,都有了回报。你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人啦,要先苦后甜!”

母亲,你是1949年生人,生过四个孩子。在我与妹妹之间,还有一个夭折了的三妹。大姐是早在我两岁时就离开了的。正是大姐的早逝让你和父亲对三妹的病情不敢有丝毫怠慢,你们见势不妙,第一时间就把刚出生的三妹往县城的医院送。医院发生的事我一概不知,只记得你和父亲回来时,父亲哭丧着脸,你红肿着眼。你从蛇皮口袋里掏出两个新崭崭的搪瓷碗——父亲在县城买的,用来打医院食堂的饭。三妹没保住,留下了两个搪瓷碗。

母亲,你每见一次碗,就流一次泪。父亲看不下去,把那两个搪瓷碗藏到柜子的最底层。直到四妹降生,家中又有了新的生命,父亲才翻出那两只搪瓷碗。碗依然新崭崭的,你一边流泪一边笑,在你看来,是否一只碗是三妹、一只是四妹?

母亲,你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父亲在上海、深圳打工的那十来年,需要动扁担的农活,你绝不让我和妹妹做,只让我们帮着干一些手工活儿。“双抢”时,你实在忙不过来了,才让我们用小背篼帮着背一背。你心疼我们正在长的身体,不让我们挑担子,你是怕我们被担子压坏了、不长个儿吗?

母亲,我的同龄玩伴中,读完高中的没几人,能读上大学的仅两个。初中一毕业,他们就成了家里的壮劳力,其中不乏读书比我厉害的人。你和父亲看得远,发狠了要把我和妹妹都盘出来。为供我和妹妹读书,除了种自己吃的口粮,你夏天种生姜、生蘑菇,冬天栽莴笋、点土豆,一年四季忙忙碌碌。几乎每天,你天不见亮就出门,挑了蔬菜去附近几个乡镇集市售卖。听说县城生姜价格高,你又去了县城,来回四十公里,都靠两只脚板。你吃了远比村里其他妇女多得多的苦。夏天,忙完一天的活儿,鸡鸭进笼了,锅碗洗了,猪有了吃食不再嗷嗷叫了,一家人的衣服搭在晒坝的铁丝上开始滴滴答答淌水了,沐浴后的你才得空儿在电风扇前的圈椅上闭上眼睛吹风。这一天,你的双手伺候过一整担蔬菜、伺候过坚硬的粮食、伺候过乱跑的鸡鸭、伺候过沸腾的猪食、伺候过洗衣盆里浸满汗水的衣服,此时,你的手松弛下来,你太累了。你坐在圈椅里一动不动。此时,风是仆人。只有此时,你无忧无虑地享受着风的伺候。能在劳累一天后,静静地吹吹风,于你而言,就是天大的满足。风,定格了你对幸福生活的最高想象。

母亲,在你身旁,我和妹妹对着电风扇飞转的叶片吹口哨。口哨声有金属质感,如钢丝振颤。那夜梦中,你变成了一棵老榆树,我和妹妹变成金甲虫,绕着树飞来飞去,挥着闪亮的翅膀……

母亲,你心善。冬腊月,近年关,没儿没女的孤寡老人拉下面子,提着蛇皮口袋挨家挨户“化米”,隔三差五地,要来好几拨人。你知道他们苦,就算自己再招架不住,也要装上半搪瓷碗米给他们。有时,你觉得给得太少,还会补上一句:“幺婶(二老爷……)对不住哈,我们屋头也没多少米了……”拿到米的眼圈红红的,低了头,千恩万谢地走了。有时,外村甚至外乡的也来讨米,哪怕少给一点,你也从不让他们空着走人,更不会把两扇木门砰地一关,让老人难堪地伫立在屋外。你送“化米”老人出门的场景是留在我记忆里最难忘最温情的画面。

母亲,不知不觉中,你早已把爱、勤劳、善良的种子种在我的心间。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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