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曾卡:无尽的担心

封面新闻 2022-05-13 15:06 81013

文/曾卡

当初,不知父母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一个平坝,一个山上,相隔数十里;一个满腹诗书,一个目不识丁,看似不搭调。总之,20岁的母亲嫁给了年长5岁的父亲,成为曾家大媳妇。

3年后,母亲有了我;仅隔几月,曾家老二、老幺家的男丁相继降生。对独自一人把父亲三弟兄拉扯大的婆婆而言,3个儿子都娶了亲,还有了孙子,该多舒心啊!

2022年元旦刚过,在西安的黎翔表叔找到一张我们家的老照片。10人全家福,除3个怀抱中一岁左右的小不点懵懂好奇,其余人无一不是笑容满面。隔着半个世纪时空的惊讶,老屋陈旧斑驳的记忆,再也唤不回照片中7个开怀表情人的逝去或苍老。

是的,旧照片中的7个大人显得那么快乐,尽管那时生活很苦、很累。但我总觉得,照片中的母亲,是她笑得最开心的一回,这一二十年,我多次给母亲拍照,她的笑意都没怎么舒展开过。

也许,自从有了我,母亲就在担心中过活。

两三岁时,我身体不大好。一次,发高烧,情急之下的母亲,把医生开的一次服半片的药一整片给我喂下,被父亲甩了一耳光。当时母亲眼泪流得稀里哗啦,任凭父亲冲她咆哮都一声不吭。凄风苦雨的日子又遇娃闹病,母亲怎么急切、怎么揪心,都不为过。

我上初中后,父母寄予我“跳农门”的愿望愈来愈强烈。要不是中考失利,我还真不知道有“挫折”一词,学习成绩素有的优越感很快荡然无存。人生的挫折,自那以后,就一个接一个了。

复习又考,我还是以3分之差落榜。老屋外雷声阵阵,大雨滂沱,我捂被号啕大哭,母亲陪我默默落泪。“娃,别灰心,再去拼一下吧!”平静下来后,母亲给我打气。

又一年披荆斩棘。我没再流泪,以全县第一名的考分考上中师。多年后,我问母亲:“你难道不担心我再考不上怎么办?人混大了,读高中也耽误了,就只好务农了。”

母亲说:“我相信你。”

哪有母亲不担心娃的?何况事关孩子的命运前程。我们驻扎在母亲内心最柔软的部位,她却要用坚硬的外壳来庇佑孩子的一切。

及至我维系14年的婚姻破裂,母亲除了担心难过,还反过来劝慰我:“别让自己太遭罪,这就是你的命,莫去强求。千万别疯了傻了的,让人家笑话。”

每当我遭逢种种乖舛,母亲的这些话就成为我困厄岁月中的一盏明灯。其实,那也是她苦难生命的精神支柱。

父亲年仅63岁就罹患肺癌,不久撒手人寰。治病期间,母亲卖掉了家中的猪,荒废了地里的庄稼,寸步不离父亲。父亲正在化疗,外公病危离世,她想见外公最后一面终未如愿。

每次提到这事,母亲都会说:“当时我哪走得开呀?我这个闺女白养了。”泪水在眼中打转。遗憾永无弥补,那些记忆如钉子般深深锥进她的心。

我再婚后,母亲对媳妇特别满意,逢亲戚朋友便夸赞妻的孝顺懂事明理。我与爱人偶因琐事而抵牾,电话那头母亲不顾我的解释,总是说:“我不管,媛媛我是晓得的,你和她好好过才会幸福!”

媳妇好,和媳妇好,对媳妇好。母亲用无尽的担心,佑护着我们熹微的幸福。

她后来有了老伴,邻村丧偶的退休老师。不想叔叔三天两头病,10年做了3次大手术。叔叔两儿两女,可真正照料陪伴他的,只有我母亲。叔叔生活不能自理了,话也说不大清楚,穿衣,喂饭,上厕所,样样都离不开母亲。

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所以,你要和媛媛过好日子!”回乡下看望母亲,她摇头叹息说。

尽管城里的儿子拿走了叔叔的工资卡,每月按需送生活费回来,但母亲不多说什么,仍尽心尽力照顾好叔叔。“做人要讲良心,你叔叔这个样子,总不能丢下不管。”母亲说,管他们咋个想的,管别人怎么说,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了。

在复杂的人性面前,母亲做着最简单的事。善良,从不需要什么理由。世间温情,你若信,它就一直有,一直在。

猝不及防的岁月将我渡到知天命之年,母亲也日甚一日地衰老。她用数十年的操劳和担心,为我铺就了一条生命的长路。正是这份担忧和牵挂,让平淡的生活有了意义,让原本普通的她有了不一样的生存状态。这对于她和我,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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