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游｜符珞珈：剑门的刚与柔

文/符珞珈

儿时读李白《蜀道难》“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时，惊叹于剑门雄奇险峻。少年时读陆游《剑门道中遇微雨》“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又感叹剑门诗意朦胧。不知从何时开始，对剑门的想象与向往便根植于心。春夏之交，应友人邀约，我从成都搭乘高铁，来到心之所向的剑门。

一出高铁站，高山陡然出现。连绵起伏的剑山，有的山梁上长满松树，好似一列列整齐挺拔的士兵；有的山梁一片荒芜，只留下土黄色的外衣，如同一块块点兵的沙场。

山下的紫藤花灿烂绽放，形成一帘又一帘蓝紫色的瀑布，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热闹非凡，仿佛一出好戏的幕布，吸引着世人的眼光。道路开阔平坦，有紫藤萝相迎，有和煦的春风相伴，时不时飞来几只蝴蝶。

一路往里走，不知不觉到了鸟道和猿猱道的分岔口。一行人决定走不用护具的鸟道。

鸟道名中有鸟，可途中并无鸟飞来，估计险峻的山势让鸟儿望而却步，不敢在此嬉戏筑巢。鸟道依山而凿，外侧有悬空半米高的安全铁链或木质护栏。鸟道如田垄间的小径一样宽，只够双脚站立、单人通行，沿着山势往上蜿蜒。

有时裸露在山梁表面，必须弯曲双腿、弯下脊柱，降低重心，右手抓着铁链，左手扶着光秃秃的山崖蹒跚前行。偶尔停下脚步喘喘气的间隙，才能快速瞥一眼旁边的风景，只见视野高远、人与流云比肩。

有时鸟道潜藏在山林里，垂直往上延伸。这时只能手脚并用，不回头地向上攀登。若是走在前的人往后一倒，后面必成一串倒下的多米诺牌。

走在前面的是一对情侣，女生是重庆妹子，男生来自北方。我自诩不恐高，那重庆妹子更是信步往前走。相比之下，男生每走一步必须停下来，靠着山崖歇一下。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痛苦的呼吸中，感觉到他不是体力不支，而是深陷无法克服的害怕中。重庆妹子时不时回来牵一下他，并悄悄鼓励几句，男生也许在乎面子，歇一歇便甩开她的手，背着两人的行李继续向前。

我突然十分感动，恐高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通常不可自控。可在鸟道上，男生敢于挑战，也许是鸟道的险要让他不得不突破自我，抑或是情侣间的爱让他有勇气克服害怕。不知道在金戈铁马的岁月里，有多少战士恐高，也许都无暇顾及，在为了使命、为了胜利的征途中，信仰可以战胜一切。于是，在险要的剑门关，3万蜀军抵挡了10万来犯之敌，守住了天府之国的安宁。天下雄关的美誉，不只属于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口，也属于在此战斗的每一个勇士，属于在鸟道鼓起勇气挑战自我的每一个人。

走了大概一个半小时，鸟道狭窄，没有拿出水杯喝水的机会，也不敢拿出手机拍风景，可鸟道已深深印在脑海，全程走完的喜悦充盈着心怀。走出鸟道时，情侣和我们默契地对视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鸟道往上，是玻璃观景平台。经历鸟道洗礼的人，都不怎么怕脚下悬空透明的玻璃观景平台了。我们在此稍作休息，只觉得神清气爽，心胸开阔。

而后，坐着索道往下走，到了关楼。抬头望去，“天下雄关”“眼底长安”两块牌匾遒劲有力，楼顶蓝天白云、青山两畔、流水潺潺，人们因地制宜选址于此，却无意中与大自然不谋而合，形成独具美感的人文图画。当地人说，关楼面朝北方，刘备当年在蜀地一心想重回长安，“眼底长安”是刘备的雄心和抱负，只可惜历史并不随人愿。

从剑门关下来，吃过晚饭，已经入夜了。一会儿，一滴滴下起了小雨，附近的温泉升腾起袅袅的热气。烟雨朦胧，山影绰绰，雄奇的剑门关逐渐消失在氤氲的水汽中。

春雨湿路不湿衣，我们往住处走，只觉得每一寸肌肤得到了春雨的亲昵，温润的春雨让本就清新的空气更加润泽。路面没有堆积污水，反而显得晶莹剔透，湿漉漉的水泥地面没那么僵硬了，似乎给白天疲惫的脚底做了天然按摩。

街上没什么人，店铺大多关门休息了，周遭没有风，近处的树是静静的，路灯更是静静地发着柔光。我们不自觉降低了声调，听着窸窸窣窣的雨声，忘了一切烦恼与杂念，只觉得宁静而安详。

中国人讲求刚柔相济、阴阳相生的处世哲学，大自然在剑门关留下了刚与柔的注解。

【作者简介】

符珞珈，90后，在《华西都市报》《散文选刊》等报刊发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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