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孙和平:扶摇谁可称豪迈,一棹烟波天地开——张中信诗词集《峰源诗三百》序

封面新闻 2021-11-29 14:11 44489

文/孙和平

几年前,为协助通江县申报国家传统古村落保护名录,数度前往巴山深处进行田野调查作业,其间,频频听说了通江走出去的作家张中信。惜乎来去匆匆,一直无缘见面。2021年,为组建四川省诗词协会青羊分会,我认识了中信。在他身上感到了大巴山人特有的爽朗和耿直,还有难得的书卷儒雅之气。记得他请来85后的杜均、李心观,90后的赖静、李旭等几位青年,汇聚一堂,意气风发,一下子便把成立青羊分会的事笃定下来。但我看得出来,事情的背后,有中信在默默地大力地支持着,谋划着,张罗着。就这么一来二去,我们开始热络起来。

中信正在张罗他的诗词专集《峰源诗三百》的出版,特地打印一份送我,要我为他的作品集写几句话。对于通江其地,对于大巴山诗词,我真还有话可说,我也就不揣冒昧,答应下来。

大巴山,诺水河,是中信的故乡,是他长大成人的地方。他以自己的赤子之心,操弄诗词,我颇有惺惺相惜之感,也就兴趣盎然。唐代诗人李商隐在通江涪江其地写下了“巴山夜雨”的著名诗章,如今后继有人,我因而表示了一种关注,一种诗学意味的跟踪。

我曾经说过,大巴山腹地的通江,早已为唐诗贡献了“巴山夜雨”这么一个绝美的意境,李商隐的《夜雨寄北》,这是尽人皆知的诗词文化经典。还有当代著名诗人梁上泉,他是大巴山本土新诗的开拓者、具有全国影响。他首提“大巴山月”,作了他的一本诗集的书名。他写道:“月亮月亮,挂在山上;山上山上,多少眼睛张望。” “大巴山月”,正是大巴山诗词的另一个诗意追求,另一个诗境的开拓创造。在笔者看来,一个“巴山夜雨”,一个“大巴山月”,构成大巴山诗词的最基本风貌和韵味特色,构成巴山诗词最具代表性的两个诗意境界,从而为我们今天论说诗词巴山提供了一个标杆,一个具有历史文化价值高度的诗词境界。

我还说过,通江一隅,处于秦巴山区腹地,尓来四万八千年,它的山山水水的苍古之气、浑茫之境,早在两千多年前的大汉王朝创立时期,便彰显了它的不同寻常的賨人之概。现代百年,通江更特別地有了川陕红色苏区的辉煌,成就了红四方面军铁血红军的革命伟业,其伟大光荣,融入通江的历史文化,成为通江人世世代代的骄傲和自豪,也成为通江人奋发有为的文化底气和动力源泉。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通江诗词的题材领域及其内容发掘,首先莫过于大巴山红色土地的一切内涵及其熔铸的精神品质。正是在如此地域的文化背景下,我读到中信的诗词。他的《闲情偶记之七》:

远影孤帆近水滨,青峦迤迤入径云。
千回百折终无悔,天地茫茫谁识君?

这或许是诗人的自我写照。大地茫茫,白云依依,在一种旷远幽寂的境界里,

我看到作者的诗意人生及其执着中不无苦闷的追求。 这一类的诗意抒发,应是不少。

我感到有如下三个写作特点值得注意:(一)是永不服输的奋斗精神。中信十六岁出道,从乡村教师一路干到成都市,经过了七家单位十多个岗位的历练,应该说是一个比较成熟的作家了。从他的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二)是敢于否定自己的大无畏气概。一般人成名成家后,往往都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一字也不可改。中信却敢于自我否定,把自己三十年辛辛苦苦写出的诗作推倒重来,这实在是需要很大的气魄。我们从《峰源诗三百》九易其稿,字斟句酌的格调来判断,也可窥端倪。(三)是精益求精的研习精神。从开始认真研习格律到不间断的炼字造句,中信在这一年时间里下的都是苦功夫、笨功夫。因为他的研究和创作,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诗作,几乎都是充满了诗情画意,读来琅琅上口的佳作,已经具有一定的艺术水准了。

不妨一读作者的《庚子秋怀之七》:

每寄冰心月下行,松姿竹韵总关情。
篱边无径暗香远,棹影来归晚气清。
风雨落花伤寂寞,云烟过眼淡功名。
抚琴独对西窗烛,也听穿林打叶声。

人到中年淡泊名利、勘破人生,却并不因此而颓废的诗人情怀,一揽子端出,让人读来气韵悠长,唇齿生香。

《诺水棹歌十首》之六:

驾浪白云外,山空作壮游。
大荒三夏尽,灯影一江浮。
月下听渔笛,梦中惊蜃楼。
天高连远水,携棹泛清流。

仍是不难看到诗人的影子,以及对于大巴山故乡的山水流连。

他的诗,好句子不少:“登高须对天公语,谁可千年主沉浮?”“此身飘忽东篱外,多少风霜可寄怀?” “敢向沧浪开口笑,独携海岳入凡尘。” “一水飞舟弄烟去,万径拥翠上山来。” “谁家漂泊月?伴我棹歌还。” “人迹空山外,怡然三两松。” “ 红尘莫相扰,松下独凭栏”等等,充分展现了他的波澜壮阔的美学世界,暗含了他对坎坷曲折人生道路的悠悠喟叹。

中信写诗,胜在兼收并蓄,善于巧出新格。他尤其注重对陶潜、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和孟浩然等历代名家、大家的研究和学习。这在他的三百首诗作中,有充分的体现和展示。从某方面来说,他的旧体诗创作,似乎是站在巨人肩上的一种写作。

还有一点有必要予以指出,中信很早就开始古体诗写作,诗龄长达三十余年。但他一直扛着“新古体诗”的大旗,出版和发表的1000多首“新古体诗”,在诗词界也有一些影响力。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诗友杜均、李心观和李继鳌等人的劝导下,毅然“勒马回疆习格律”。自2020年8月开始研习新作、修改旧作,一年时间,他便捧出八易其稿的《峰源诗三百》。此中的态度与精神,值得赞许。

但我认为,尚有两个值得注意的地方:一是创作题材尚可开拓扩展。主攻现代“山水田园诗”的路子不错。但历代山水田园诗汗牛充栋,浸淫其中,要写出真正亮眼之作,实非易事。二是诗作的“诗意”与“格律”尚可更深追求,直至和谐融合。中信是半途“勒马回缰习格律”,前后不过一年时间。他的个别诗作,为了强调押韵和格律,在字句的遣造上,显得有些古怪游离,削弱了诗作的整体性。这些,都是他在今后创作上,应该值得注意和规避的地方。

读了中信的诗集,不妨又回到当今诗词背景上来,联系当代蜀诗的发展,我们有理由说,改革开放的新时期以来,传统诗词迅速崛起,成为诗歌一翼,引人注目,其题材领域的开拓耕耘,很大程度上是在本土性诗情的发掘与拓展方面,乃是空前的热烈。诗词家队伍日渐扩大,覆盖面日益广泛,立足本土,书写本土,已成一大趋势。越是本土的,越是民族的,也就越是世界的。对于大手笔,但写本土何乐不为?重要的任务是,本土元素要充分进入诗词,多方位多层次构成为本土诗词系统,成为本土诗美的基本组成部分。从古至今,一个地域的审美观照达到什么高度,影响力达到什么程度,往往决定该地域的社会知名度和旅游发达程度。

当今诗词的大背景,也需要指陈一下。通江诗词,其渊源,不大可能从地方古籍文献中搜罗爬抉到“有史为证”一类依据,但该地域的诗意化符号遗存,尚可举证,而且意味深长。比如巴山、巴河这两个主导性的地名标识,以其优美独特的诗意化的区域韵味,不但为川东北地区所有,而且早都是全四川的借代之语而闻名天下了。这类诗意化地名词语,随处可见,数不胜数。通江的小地名澌波,虽无从考证其产生年代,但其古雅优美诗意的产生,无不是古代先民的诗美想象所致。仅就这一点来说,写通江的诗词,断非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恰恰相反,从文明产生之日起,哪里有生活,哪里就有诗词;哪里有人的活动,哪里就有诗情画意,哪里有人的生息繁衍,哪里就有诗的吟咏歌唱。张中信兄弟都爱好诗词,都致力于诗词的本土化写作。那么,怎么更好更深入写出通江与大巴山风情,任重道远。

中国文学的伟大现实主义传统,以言载事,诗歌合为事而作。这些都是好诗产生的理论基础和出发点。对于中信诗词,我寄予希望。希望在一定阶段过后明确提出自己的艺术观,要形成自己的创作特色和艺术个性,要拥有更为宏大的诗意情怀。

快结束本文,特录下诗人的《登高》一律,来表达我们与中信的共勉之意。

每一登高不尽哀,风摧雨势鸟飞回。
云分落木排空舞,水拍云崖堆雪来。
几处归帆争晚渡,千年清影染秋台。
扶摇谁可称豪迈,一棹烟波天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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