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女工手册》07|42 路—皮德蒙特路,开往杰克·伦敦广场的慢车

封面新闻 2021-09-07 11:07 33552

作者:(美)露西亚·伯林

作者:[美]露西亚·伯林

译:王爱燕

出版:十月文艺出版社

42 路—皮德蒙特路。开往杰克·伦敦广场的慢车。女仆和老太太们。我坐在一位瞎眼老太太旁边。她正在读盲文,手指滑过书页,缓慢而无声地,一行接一行。越过她肩头看她读书,让人心生安慰。老太太在第二十九街下车。那里有块牌子,“盲人国货”,除“盲”字外,其他字均已脱落。

第二十九街也是我下车的站点,但我还得一路走到市中心,去兑现杰赛尔太太的支票。她要是再用支票付工钱,我就不干了。再说了,她从来都不给我坐车的零钱。上周我自己花了二十五美分大老远赶到银行,可她竟然忘了在支票上签名。她什么都忘,连自己生的病都记不得。我一边掸灰尘,一边替她收拾那些记着疾病名称的小纸条,放在桌子上。壁炉架上的一张纸上写着“上午十点,恶必”。沥水板上的一张写着“腹泄”。[ “恶心”“腹泻”的笔误。]炉灶上那张,“头晕健忘”。她通常会忘记自己有没有服过安眠药,或是忘记自己已经从家里给我打过两次电话,问我她有没有服药,她的红宝石戒指在哪里,等等。

她跟着我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事。我都快变得跟她一样疯癫絮叨了。我一直说我不干了,可我又为她难过。我是唯一会听她说话的人。她丈夫是位律师,打高尔夫球,有个情妇。我想这件事杰赛尔太太不知道,或者不记得。清洁女工什么都知道。

清洁女工确实偷东西。但并不是雇主担心我们会偷的东西。最后到手的都是些多余的玩意儿。我们才不要小烟灰缸里的零钱呢。

桥牌聚会上的某位女士造谣说,要想试探清洁女工是不是诚实,就在房间里随处放几个小玫瑰花苞烟灰缸,往里面留点零钱。我的应对方式是,经常在里面添几分钱的硬币,甚至添十美分的。

我一开工,就会立即弄清各类手表、戒指、绣金晚宴手包放在哪儿。之后等他们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地跑进来,我只会淡淡地说:“在你枕头底下,在黄绿色马桶后面。”我真正偷过的只有安眠药,以备不时之需。

今天我偷了一瓶香料岛牌芝麻。杰赛尔太太难得做饭,做饭只做芝麻鸡。菜谱贴在调料橱柜里面。另有备份放在存邮票和细绳的抽屉里,还有一份夹在她的通讯簿里。她每次订购鸡肉、酱油和雪利酒时,都要再订一瓶芝麻。她有十五瓶芝麻。现在是十四瓶。

在公交站,我坐在路缘上。另外三个女佣都是黑人,穿着白制服,在我身边站着。她们是老朋友,在乡村俱乐部路工作多年。一开始我们都很气愤,因为公交车早到了两分钟,我们没赶上。该死。司机知道我们这些女佣总在这里等车,而“42 路—皮德蒙特路”车每小时只有一班。

我抽烟,她们在比较战利品。她们顺手拿走的东西:指甲油、香水、卫生纸。人家送给她们的东西:不成对的耳环、二十个衣架、破胸罩。

(给清洁女工的建议:女主人给什么都收下,并表示感谢。你可以把那东西扔在公交车上,塞进座位缝里。)

我想融入谈话,便给她们看我那瓶芝麻。她们一阵爆笑。“哎呀,真是孩子气!芝麻?”她们问我怎么能在杰赛尔太太家干了这么久。大多数女工连三次都撑不下来。她们问我,她是不是真有一百四十双鞋。那倒没错,只可惜,那些鞋大多一模一样。

一小时愉快地过去。我们把每个人伺候过的女主人都评头论足一番。我们开怀大笑,但也不无怨恨。

大多数资历老的清洁女工不会轻易接纳我。打扫的活儿也不容易找,因为我是“受过教育的”。当然眼下别的工作也根本找不到。我学会了开门见山地告诉女雇主,我的酒鬼丈夫刚死,撇下我和四个孩子,我以前是全职妈妈,从没出来工作过之类的。

评论 0

  • 还没有添加任何评论,快去APP中抢沙发吧!

我要评论

去APP中参与热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