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 李瑶
灾难终将过去。当久违的阳光重新洒在河南大地上，大面积的暴雨洪水逐渐退去，河南正在慢慢“回归”。
7月17日以来，河南省遭遇极端强降雨，尤其自19日起，道路冲毁、房屋倒塌、通信中断、田野村庄被淹、市民村民被困等险情在各地相继出现……过去十多天里，河南人民经历了极其苦难与煎熬的时刻。
在这场罕见的暴雨洪灾中，中原大地的百姓平凡但坚韧，全国各地的人民温暖又热情。网络上，一个个救援电话和互助指南在网友指尖接力传递；受灾地区中，纵然在大自然力量面前渺小无比，驰援者“不抛弃”、被困者“不放弃”，万众一心地抵抗着狂风暴雨。
“都不知道这些天怎么过来的，这时间又慢又快。”被问及过去十多天的防汛、救灾及生活时，几乎所有的市民村民、志愿者、政府基层工作人员都说，无暇回顾过往，“日子总要往前过，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赶快正常起来。”
截止到记者发稿，郑州市区、巩义等地已经逐渐恢复元气，新乡内涝已全面消除，卫辉城区积水问题力争在三天内解决……一双双坚持和援助之手，让人们不断“破防”的同时，也在努力地把正常的生产生活和信心拉回现实。
来信号了！
7月21日晚11点左右，河南巩义米河镇群众的手机上，收到这样一条短信。
▲米河镇村民手机短信截图。图/受访者提供
这条短信的意义，说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毫不为过。
除了郑州市区，巩义是这次暴雨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而米河镇则是巩义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连下两天暴雨后，7月20日，洪水淹灌位于两河交汇处的米河镇。由于地处浅山丘陵地区，加上东南、西北高，中间低的地势结构，周边约160平方公里的雨水及地下水，均汇聚于此。
紧接着，水电通信受损，这个2万人的小镇开始面临失联的困境。在通讯极大便利的时代，人们习惯了随时随地的沟通往来。通讯一旦中断，灾情之下失联带来的恐慌感很容易被无限放大。
“河南郑州巩义米河镇暴雨”“巩义米河镇2万人亟待救援”等词条很快被推上微博热搜，许多在外的人因为联系不上米河的亲人而异常焦急。
▲老家在米河镇，人在山东工作的小程的微信朋友圈。图/受访者朋友圈截图
终于，7月21日，应急管理部紧急调派翼龙无人机空中应急通信平台，无人机长途飞行跨越5个省份1200公里，历时4.5个小时抵达河南省巩义市，18时21分进入米河镇通信中断区。
借助翼龙无人机空中应急通信平台搭载的移动公网基站，实现了约50平方公里范围长时稳定的连续移动信号覆盖，为灾区居民及时报告灾情、报送平安，恢复了移动公网信号，打通了应急通信保障生命线。在外工作的“小程们”，终于联系上了米河家中的亲人。
▲《财经国家周刊》记者与小程的微信对话。图/本刊
▲7月22日上午，小程父亲拍摄的米河镇汇龙村口2号桥，310国道该路段损毁严重。图/受访者提供
不只是米河，随着强降雨中心逐渐转移，焦作、新乡、鹤壁、安阳等地也开始出现洪涝，通信设施大量受损、基站退服。
没有太多等待，应急通信和抢修工作随即紧锣密鼓展开。
截至25日8时，经工信部组织，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铁塔四家运营商启动应急通信保障工作，河南全省因灾退服的6.91万个基站中，已恢复5.89万个。灾情较为严重的新乡市已恢复基站0.49万个，但仍有0.16万个处于退服状态，占基站总数的6.2%。
据统计，目前在河南参与援助的有13支国家一类应急通信保障队伍和全国21个省的应急通信救援力量，专业抢修人员6100人，发电机5513台，应急车辆2464台。
另据工信部消息，至7月27日12时，除仍浸在水中等特殊原因无法修复的146个基站（郑州市基站总数7.9万个，占基站总数的0.185%）外，郑州市所有基站抢通，郑州市全域通信服务恢复到灾前正常水平。
路通了！
如果说通信恢复是灾区内外信息传递的保障，那么道路的通畅，则事关人民群众的安全撤离和各类抢险救灾物资的顺利抵达。
积水严重的地方，来自省内及全国其他地区的救援单位与企业，通过人力、防汛沙袋、皮艇、应急动力舟桥等方式和工具，架起一座座通向安全的桥梁。
▲中国船舶所属中船应急的两台应急动力舟桥在鹤壁转运大型装备及受灾群众。图/中船应急
积水消退的地区，市、镇区道路、河沟、沿途国道，随处可见堆积的淤泥、冲倒的树木、被淹的车辆，阻碍车辆及群众通行。
▲巩义市检察院工作人员7月25日下午拍摄的310国道米河镇高庙村路段。图/巩义检察
为尽快恢复道路通畅，排涝抽水、清理淤泥成为河南省内各级单位及外省各救援单位灾后重建工作的首要任务。
以受灾较早的巩义市为例，自7月21日起，巩义市城管局就组织30余辆渣土车，不分昼夜地配合乡镇高频次调度，清理道路淤泥和垃圾。
▲巩义组织力量清理淤泥和渣土。图/巩义融媒
以随后受灾严重的新乡市为例，7月25日10时40分左右，第83集团军某勤务支援旅根据命令，285名官兵机动50余公里，来到新乡市新四街至107国道交叉口荣校东路段，执行排水、清淤任务。
▲第83集团军某勤务支援旅在新乡市执行排水清淤任务。图/中国军网·解放军新闻传播中心融媒体
灾后的修复重建，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援助。
重新站在洪水肆虐过的道路上，你会自然又切实地看到，质朴又坚韧的人民群众，总是会自觉、热血地在自救与互救中，用自己的双手重建美好家园。
▲巩义市西村镇群众在镇、村党委组织下“不等不靠”，积极开展灾后重建工作。图/巩义融媒
▲志愿者在登封市东华镇某村街道清淤现场。图/云上登封
根据交通运输部公布的信息，截至7月28日7时，河南已抢通5条高速公路的5个路段，8条国道、17条省道的56个路段，仍有1条高速的1个路段，8条国道、10条省道的36个路段在奋力抢通中。目前暂无人员伤亡及车辆滞留情况，国省干线主通道保持畅通。
高速公路方面，仅剩商登高速（S60）尉氏段K126处因贾鲁河泄洪积水中断，预计洪水下降后可恢复通行；河南403个高速公路收费站目前正常通行的有357个，管控的41个，关闭的5个；148对服务区正常营业147对，因泄洪关闭1对。郑州绕城高速的24个收费站中通行23个，关闭1个。
普通国省道方面，有8条国道、10条省道的36个路段仍在抢修中，其中22处预计7月底恢复通行，14处因泄洪淹没路面，需待积水消退即可通行。
农村公路方面，河南全省农村公路共计阻断1685条，目前尚有842条仍在抢通中，未抢通路段主要集中于安阳、新乡、郑州、鹤壁、许昌等地。
民航方面，郑州新郑机场7月27日晚上已全面恢复运营，目前航班起降架次已达到暴雨前水平，日均600架次。
水、电正在重启！
在现代工业社会中，所谓“人间烟火”，无外乎水、电支撑起的正常生活。
但在连续的强降雨和积水之下，曾经再正常不过的干净水源、点点灯光，显得无比珍贵。
为了加快救援效率，保证群众基本的生活，受灾较重的郑州、新乡、荥阳等地，水利、电力部门通过自身组织及外部支援，争分夺秒展开抢修。
7月24日晚上8点，在断水断电多日的巩义米河镇，部分小区终于亮起了久违的灯光，部分居民的生活供水、供电恢复。
▲图/央视新闻
“他们受灾太严重了，你不知道，看见人家亮灯的时候我有多兴奋，我当时只能想到一个词——希望。”家在巩义市区、参与救援的志愿者小刘告诉记者。
7月25日晚，好消息再度传来。巩义市总医院工作人员发布微信状态：经过巩义市总医院四天上下一心与泥奋战，米河镇卫生院门诊焕然一新，并将于26日上午恢复供电并尽快开诊。
与米河镇同样受灾严重的康店镇、河洛镇等，也在汛情稍稳后，迅速开展了水、电的检查维修工作，并投入数十台发电机、水泵，以维持民众基本的供水供电。
诚如小刘所言，在这样的时刻，水、电的恢复，意味着前来救援的队伍能够明显提高作业效率，意味着各项救援设备可以减缓用电用水压力，更意味着灾区群众离回归正常生活又近了一步。
重灾区的人们处境艰难，受灾情况较轻的地区，民众的一些反应也让人颇为动容。
“断水断电说没人着急是不可能的，但我们至少没有生命财产危险，还能去超市买水回来，人家米河、康店的人都难成那样了，救援都救不过来，那才焦心。”家住巩义市万宝苑小区的赵女士告诉记者。
赵女士所在的小区接近主城区，地势较高，除小区一处围墙及两个自行车、电动车棚被暴雨冲毁外，小区内整体良好，只是断水成了小区最大的问题。
“小区微信群里有那么一两人经常问‘什么时候来水’，但是我们很多人聊天的时候都会觉得，人家维修工人也要挨个检修，肯定是有顺序的，这时候了，人家拿那么点工资还得冒着生命危险上，都不容易。”赵女士说。
走访中记者还发现，在供水紧张、水压较低的情况下，许多小区一楼住户或商户会自发邀请高楼层住户前来接水，甚至有乡镇村民打开自家建的地下“水柜子”，给缺水的街坊四邻泵水。
以理解和耐心，代替焦躁和抱怨，巩义终于在7月28日迎来好消息：经过昼夜不停的抢修，巩义城区已全面恢复供水，68条主次干道及背街小巷恢复亮灯。
另据河南省政府新闻办公室7月26日披露的全省数据，在供电方面，国网河南省电力公司所辖35千伏及以上变电站因灾停运累计40座，新抢修恢复5座，累计恢复30座；35千伏及以上输电线路因灾停运累计47条，已抢修恢复36条；10千伏配电线路因灾停运累计1807条，已抢修恢复1712条。
供水方面，郑州市侯寨水厂东出厂干管完成修复；1864个小区供水受到影响，新恢复供水55个，累计恢复供水1633个，还有231个因二次供水设备问题高层暂未正常供水。安阳、新乡和鹤壁市供水基本正常。
消杀就位，城市正在恢复元气
暴雨洪涝过后，极易出现饮用水安全、食品安全、环境污染、病媒生物孳生等次生安全问题，威胁居民灾后生产生活。
为防患于未然，在协调安排救援物资以外，7月24日，由郑州市防汛抗旱指挥部牵头，成立灾后消毒消杀防疫工作专班，在全市深入开展灾后消毒消杀工作。
随后，新乡、荥阳、巩义等市、区也各自成立数百支专业消杀队伍，通过手提式、户背式人工喷雾器、无人机、车载喷雾机等多种器械，人工喷洒与无人机操作相结合的方式，开始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消杀作业。
▲消杀车辆在街道作业。图/央广网
▲7月26日，郑州市金水区某救援人员对垃圾进行消杀。图/新华社
▲7月25日，山东省青岛市蓝天救援队队员在新乡市第二十二中学进行消杀作业。图/新华社
▲荥阳市消杀队员作业现场。图/河南日报
▲巩义市鲁庄镇出动无人机进行消杀。图/巩义融媒
▲郑州市中牟县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附近锦绣路与郑开大道交叉口22日与25日同一位置的对比。图/新华社
▲7月25日310国道巩义市北山口镇南山口段，往来车流量基本恢复正常，时有拉着红幅的救援货车或面包车经过。图/本刊
记者走访巩义市区及部分村镇了解到，目前，米河镇、康店镇等地受灾群众已陆续外撤转移，转移以投奔亲友为主，政府及社会爱心力量安置为辅，灾后恢复及重建按下“快进键”。
▲巩义市建设路龙光足道爱心安置点。图/巩义融媒
从政府公布的消息来看，至7月28日，应急管理部会同国家粮食和物资储备局向河南紧急调拨了35万件(套)中央救灾物资，已经运到河南，用于妥善安置受灾群众。
对于目前外界十分关切的河南新乡市洪涝情况，在7月28日河南省政府新闻办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当地政府也做出了明确表态。
新乡市政府副市长武胜军表示，目前除卫辉市城区外，城市内涝已全面消除，城市运行秩序基本恢复，企业正逐步复工复产，力争3天基本解决卫辉城区积水问题；卫辉市人民政府常务副市长李志勇也表示，卫辉市委市政府已经为全市居民购买了治安家财保险，启动了灾后赔偿机制。
这次采访中，令我无奈但又自觉理解的一点是，无论相关政府单位工作人员，还是社会志愿者，往往没聊几句就“被失联了”，许久之后才得到一句回复，“实在抱歉，我刚才忙着干活抢险去了”。
从推进工作角度出发，一开始我很难扼掉对方“在刻意回避采访”的念头，但当我发现一位基层工作人员凌晨两点多发状态表示刚结束一天工作、还在回家路上时，当我知道他家中老人住院也不能离开汛情一线时，当我看到他深夜发来“养精蓄锐，明天还有一场硬仗”的留言时，那种狭隘思维的内疚，瞬间充斥身心。
7月27日晚，我走在巩义市区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街边的商铺正常营业，车水马龙的热闹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一家超市的电子滚动屏提醒着，灾难的确到来过。那种感觉，大概可以用“魔幻又欣慰”来形容。
7月28日，我整理了许多有关救援河南的信息，但看来看去，实在有太多“破防”的内容已经在网络上广泛传播。危难关头显大义，从来都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只是，在你站在危难所过之处时，那种复杂的难过与感动，实非图文能够完整表述。
7月29日凌晨，看着这张27日晚上拍下的照片，我放空了许久，心中感慨万千，思绪泉涌。
是的，灾后给我们些时间，抛开记者身份，作为一名河南人，我相信，家乡一定会恢复元气，并且一定会更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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