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马泽平：痕迹（组诗）

文/马泽平

由一幅壁画想到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火车了
那些细雨中的村庄
和枯藤，都已经沉淀。像毛细血管
运送记忆的血液
供养我疲倦的身体
也帮助我从思维陷阱中脱离
我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
观察一幅壁画
可能是一匹烈马也可能是一件外衣
但现在，我醒着
它就是细雨中的绿皮火车
鸣笛声急促地
划破黑夜
抵达晨曦中的呼和浩特
可能我并没有多少机会破译
它们之间的隐秘关系
火车，马匹，和米黄色外衣
至少在某个时间节点
它们彼此孤立
像我昨夜酒后芜杂的心绪
海德格尔说，现象就是本质
但这并不会是唯一
诠释显得多余
如果可能，我多么想
为每一列火车都披上米黄色外衣

痕迹

我像一颗石子
已经忘了最初抱定
怎样的信念
投身大海
沉底
并放弃重见天日
我也从来没有
奢望过
沿着海岸线
吹风的人
能够在某一天
懂得
哪怕只能溅起
一小朵浪花
那也是
生活
馈赠我的
我以数十年炼制
还给大海的
一枚舍利

腾格里沙漠深处的黄昏

迎着落日沿公路入腾格里沙漠腹地
是远行客眼里唯一幸福的事
沙丘舒缓、均匀、沉稳
像长生天盖在
独子戈壁身上的一张毛毯
几处水泊孕育着疏朗的草木

要是季节再深一些就好了
它们已经做好准备
佐证万物都有坚韧生命力的
古老命题
要是黄昏再深一些就好了
夜宿沙漠深处，就能等到星群
点亮阿拉善的穹顶

我只是因仰慕戈壁辽阔的胸襟而来
我所有的等待
都只为暮色中那些细微的声音

我必须把身姿再放低一些
胸膛贴近戈壁
才能听到汹涌的潮声
向着一个中年男人内心
日夜奔流，永不停息

致——

如果可能，我愿意我们回到陌生
两个人在长长的走廊重新相遇
像火烛轻轻晃动一帘夜雨

如果可能，我要请你再穿一回
花格子衬衣，我还处在懵懂的年纪
心柔软而又干净
像一小块，反光的玻璃

这样多好，故事才刚刚开始
亲爱的人哪
我还来不及，问你的名字

想起一个喜欢登山的女人

你傍晚从哪座山上回来
头顶可否飞过几只灰鸽子
鞋底有没有沾到碎草和泥？
我也想过，和你一起做几件事
隐秘而含蓄
好像是爱情，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黎园

椅面干净得不染一丝灰尘
落叶已经黄透
软软的，像地毯，从一条石凳
铺向另一条。
阳光挤过几缕枯枝
均匀地洒在落叶和椅面上
安静极了
像是几千年来，
一茬茬的更迭和交替
从不曾波及这里。
像是展柜里的一幅静物图
一个贤淑女子
等待薄而脆的玻璃物件
突然跌落，发出轻微的响动。

那些被物主选中的人

在地球的另一个角落
阿切人和布须曼人
穿过莽原，草丛，穿过狂风暴雨
步行十几英里
寻找那些愿意和他们交换
积攒起来的故事和新闻的人
他们愿意花上几个小时
述说家长里短
可能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但他们依然热衷于
不知疲倦地
穿过莽原，草丛和狂风暴雨

【作者简介】

马泽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鲁迅文学院第31期少数民族作家高研班（诗歌班）学员。有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民族文学》《作家文摘》《诗潮》《扬子江》等刊物报纸以及年度选本。参加《诗刊》社第35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