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百年·连载丨《天路叙事》05

蒋蓝 著

“雅安三绝”与金鸡关

雅安位于四川盆地西缘，有“川西咽喉”、“西藏门户”、“民族走廊”之称。境内自然资源丰富，文化历史底蕴丰厚，气候类型为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山川秀美，生态良好，素有雅雨、雅鱼、雅女“雅安三绝”的美誉。

1930年，著名民国女杰刘曼卿到达雅安，在她笔下，雨城雅安是那样的风雅可人：

名山县西十五里有蒙山，据云山顶有仙茶七株，叶入水，蒸气成鹤形，前清以为贡赋，故称之曰贡茶。亦产常茶，与邛州同为五属大帮，五属者，邛、名、雅、荥与天全……雅安县旧称雅州府，为上川南首治，前清两道台居之，四面环山，城垣如在釜底。由此过官渡，古名平羌江，昔诸葛武侯抚雅州诸夷于此，故名。茶号如永裕昌、余孚和、夏永昌、义兴等，均甚著名。

自雅至炉则万山丛脞（cuǒ），行旅甚难。沿途负茶包者络绎不绝，每茶一包重约二十斤，壮者可负十三四包，老弱则仅四五包已足，肩荷者甚吃苦，行数武必一歇，尽日仅得二三十里。闻五属输入总数，每年为八百馀万斤，代价约三百万两。康定茶税，一年规定为十一万两，其征收法论数不论质，百斤为一引，每引抽捐二两。近年川藏隔膜，印茶竞争，茶商倒号者日有所闻，亦可惧也……姜公兴、蓝鸿泰等茶商之茶叶，则驰名西藏。

她描写的异常辛苦的“背子”们，约在至今40年前才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刘曼卿记录的那首《朗玛》古歌，让很多初到雅安的行人产生共鸣：“棕色汉茶垒成墙，高过了东方的山冈；雅州女子的温柔，比蓝蓝的江水还长。”她还记录了反映驮运茶叶的赶马人为生计不得不背井离乡的民歌。（《康藏轺征》，民族出版社1998年版，第78—81页）

鉴于二郎山太高太陡，刘曼卿进入西藏的路线，走的是“大路”，也即1904年担任英国驻成都总领事的霍西所说的“川藏大道”，即从雅安到荥经，翻大相岭（泥巴山），经汉源再翻飞越岭，过化林坪，经泸定到康定。当时民间将这条路称之为“ 大路”。而川藏公路是沿着所谓的“小路”而扩建的，即翻越二郎山到达泸定县。

“金鸡关金鸡最忠诚，守到姚桥坝坝埋的皇坟（民间讹传大土包包高颐墓是皇坟）。羌水对到北边冲，没有金鸡关的金鸡凶，金鸡一叫惊羌龙，青衣江一拐向东流……”至今金鸡关一带的老人还能哼出这首蕴含着丰富历史地理因素的民歌。

金鸡关是茶马古道、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关口。千年之前，金鸡关是汉家边关，所谓“威震西南第一关”。诗云“金鸡飞过走仙家，丹灶金鸡噪夕阳”，为古雅州八景之一。金鸡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山脉海拔约700米，山势如金鸡震翅欲飞，仙关顶、安子山两崖对峙，高差近百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古雅州城东、南、西三面，分布金鸡、飞仙和飞龙三座古老关隘，齐称“雅州三关”，扼守门户，拱卫着丝绸之路、茶马古道。金鸡关前的隋唐尔朱真人炼丹洞，传为道家“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洞天”之一，明朝杨慎《升庵文集》之《蜀记》载：“蜀之八仙尔朱真人在雅州。”指的就是此地。

1935年9月，红四方面军南下，提出“打到成都去吃大米！”时年冬，红四方面军与川军进行了百丈关大战，战场一直延续到了金鸡关。这一仗红军牺牲万余人，南下行动失败。攻打金鸡关的红军，曾用机枪击落敌机一架，飞机就坠落在金鸡关下的棺材沟。

有意思的是，金鸡关的古关城是在清同治年间因修名雅公路时拆去了一部。当时黄云鹄到任雅州知府，见成雅公路只修到了名山县城，严重制约雅安发展，遂呕心沥血筹资修路。因经费不足，黄知府将工程承包给姚桥名士姚运鸿，由他部分垫资修建。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必须拥有一条可靠的道路，才是进军西藏关键中的关键。

1950年，党中央和毛主席发出号召，西南军政委员会和西南军区立即成立康藏公路修建司令部，由陈明义兼司令员，西南交通部公路局局长穰明德兼政委。由西南交通部负责勘察设计、施工建设指导、材料工具统筹供应及管理等工作，18军后方筑路部队全力参加施工。将整个工程具体分为四个阶段实施。

1950年1月成立西南区公路管理局，同年4月更名为西南军政委员会交通部。1952年底又更名为交通部西南公路工程局。同年2月，成立交通部西南公路工程局设计局。

为保障进军西藏，西南局和西南军区作出了“不惜一切代价，克服一切困难，抢修雅安到甘孜段公路”的决定，并于1950年2月2日组建了支援司令部（《成都军区军事交通史1937年—1990年》，成都军区后勤部军事运输部编，1992年内部印刷，第82页）。

就在中央作出这一重大决定稍前，1950年2月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在雅安城内举行隆重的入城仪式。1950年2月，就在解放军进驻雅安后，匪首李楚湘、罗良君等相互勾结，武装叛乱，占据金鸡关，抢劫客商……待解放军摧枯拉朽清除这些反动势力后，经过紧急筹备，1950年4月13日，康藏公路在四川省与西康省交界处的金鸡关破土动工了。一阵礼炮声响过之后，激情的筑路歌声，以及一浪盖过一浪的劳动号子冲天而起……

之所以选择在金鸡关动工，在于民国西康省设立，雅安属西康省，名山县属四川省。金鸡关尾处的清泉寺对面岩壁上，刻有“西康省东界”字样，标明金鸡关山脉为省界之山。

数万解放军和民工集结金鸡关，扛沙包、推滚子、抬石头，在没有任何重型机械帮助的条件下，修通了金鸡关上的川藏公路起点。当时整修的是金鸡关——甘孜——马尼干戈路段，长699公里，于当年8月通车。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当时制定的筑路方针是：先通车，后加宽；先粗通，后达标。

经历60多年风霜雨雪，如今这条蜿蜒于鸡鸣山的老路看上去并不起眼，却曾是最早的川藏公路。我来时薄雾与山中的岚烟相互绞缠，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周公山。如果从周公山方向看，这一片山就像一只展翅的金鸡。登上金鸡关最高处——仙关顶，四周案山绵延，南看周公蔡山，北峙蒙顶圣山，东眺峨眉金顶，顺望瓦屋桌山。俯瞰梯子岩下关底坝之羌水大回环，东流涛涛，更可以看到川藏公路在丛山峻岭之间盘旋往复……

依着山势，川藏公路向金鸡关之巅伸展出去，穿越了姚桥镇的蒙子村，通过金鸡关隘口后开始下山，经金鸡桥进入名山县境内。

到1970年代，金鸡关公路的路面，终于铺设了柏油路面。

1994年11月，金鸡关隧道建成后，318国道改从“金鸡”的腹部穿过，老路退居于二线。2019年开始，横亘千载的金鸡关已不复存在，山体被城市改造挖掉了一大半。下面就是金鸡关隧道，因为当地政府决定把整座山移走，建设一条“雨名快速通道”。这条快速通道全长约5.9公里，采用双向六车道一级公路标准建设，将于2021年9月建成通车。届时，金鸡关将一马平川，新的互通枢纽将穿起雅安东、南、西北上百公里、一百万亩产业带，茶叶、药材、果蔬将经这里源源不断运往西藏与四川东部。雅安的雨城、名山、经开三区将实现一体同城化，城市向东拓展，全面融入成都平原经济区。

作者简介

蒋蓝，诗人，散文家，思想随笔作家，田野考察者。朱自清散文奖、人民文学奖、《黄河》文学奖、中国报人散文奖、西部文学奖、中国新闻奖副刊金奖、四川文学奖、布老虎散文奖、万松浦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委员，四川省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主任，四川省诗歌学会常务副会长，四川省散文学会特邀会长，成都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已出版《黄虎张献忠》《成都笔记》《蜀地笔记》《踪迹史》等文学、历史专著。曾任《青年作家》月刊主笔、主编，现供职于成都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