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节日·口述民俗｜胡华强：吃刨汤

讲述人：胡华强

旧历到了冬月，广阔的乡村就渐渐弥漫起过年的喜悦气氛，我的老家——重庆大足也不例外。乡村里杀年猪的声音开始密集，人们划拳打码的声音开始浓稠——吃刨汤，拉开了过年的序幕。

吃刨汤，直白地说，就是吃杀猪饭，是农村节前欢乐的预演。提前杀过年猪，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围坐一堂，不仅有享用肉食的口福，还有难得相聚的欢乐——这是一种虽不正规，却又是由农事的忙碌向迎接新年的闲适的转折；没有什么固定的仪式，但每个人的内心多少有一些仪式感。

每家杀年猪，不管猪儿大小，在场的男人都不会袖着手只看热闹，一定要挤进去搭一把手，哪怕只是揪住猪尾巴也行。然后是吹猪，打气，烫毛，刮毛，开边，翻肠……热臭哄哄却百看不厌的节目，总是吸引着每一双刚刚从山野农事中闲适下来的眼睛。往往，当屠夫帮主人家收拾停当最后一块猪肉的时候，主人家的饭菜也就上桌了。有人喊一声“吃刨汤了”，一年一度杀年猪的喜庆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这一顿饭菜虽没有固定的规矩，却有一些大致的传统。每桌一大碗大头菜丝加蒜苗炒的大肥回锅肉是少不了的，酸海椒炒猪肝是少不了的，老咸菜煮血旺粉肠汤是少不了的，其他就看主人家的大方了。当然，从镇上烧锅坊打回来的老白干也是少不了的。划拳打码，感叹一年的生活，展望来年的时光，趁着酒劲尽情表达亲情和友情，都是少不了的。吃刨汤，会把寒冷的乡村的夜晚吃得暖意融融。

刨汤也有“庖汤”之说。对此，我先做一个辨析：“庖汤”之说固然有其看似充分的依据，庄子“庖丁解牛”的典故，“君子远庖厨”的成语，都似可应证。“庖”有厨房之意，“庖汤”在厨房制作，看起来也没问题。

但我坚持“刨汤”之说，理由有三：首先，在川渝地区，过年杀猪，那一顿杀猪饭，固然可以在厨房制作，其实也可以在临时搭起的用于烫猪退毛的土灶上制作，故“庖”字可疑；其次，杀猪褪毛，必先以开水浇烫，然后用一块弧形的叫做“刨子”的铁片刮毛，那落满猪毛的烫水就叫“刨汤”；其三，词语出自川渝俗语，虽然吃的是大块的肉，喝的是味美的汤，用“刨汤”代之，既有双关的机智，又兼具川渝人特有的幽默。

虽然现在乡村吃刨汤的习俗还在，但离开乡村走向城市的人却越来越多。城市没有也不可能有吃刨汤的传统，这引发了无数羁旅者的乡愁。每到年终，总有老乡向我提议——是不是回老家去找一户熟人家吃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