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深镜 | 出武汉记：两人口述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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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后的武汉市

封面新闻记者 杜江茜

“因为春节和疫情的影响，目前有500多万人离开武汉。”

1月26日晚，在湖北省政府就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上，武汉市长周先旺说出的数字，备受关注。

从第一例确诊病例到武汉封城，没能在第一时间出台举措，阻止如此庞大的人口流动，无疑令人遗憾痛心。但事实上，“500万人”的数字，跟往年春节期间离开武汉的人口数据并无多大差异，他们的绝大多数，并非“逃离”，而是春节期间正常返乡的大学生与外来务工人员。

所幸，积极的行动正在展开。

在重庆，陈祥国将自己的信息公布在网络上，他将自己家的四个卧室打扫干净，换上新的床单被褥，准备好食物，免费提供给暂时无法回家的武汉人，他说，“我们应该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身边的人。”

陈祥国一直没接到求助电话，但这样的关怀，正在全国落地开花。

截至1月27日中午，桂林、岳阳、湛江、丽江、成都、海口、深圳……各地安置湖北滞留游客的酒店逐渐公开，抗疫不抗鄂正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我们对话了两位离开武汉的人，他们的讲述，不仅仅是个体的故事，而是在大疫面前， 那些曾在武汉待过又离开的人，正以他们的方式，守护着正身处的城市。

戴口罩出行的武汉市民

讲述人：苏静

大学生 21岁

1月25日，早上我一醒，就看见朋友在微信上发来的表格，说我们的个人信息都在上面，现在正在各个微信群的转发。我打开表格，那是我们社区的武汉回来人员情况的登记表，一共17个人，从名字、住址、身份证号码、联系方式，全部都有。

来不及有反应，就开始有陌生电话打进来，多数是开门见山的质问，“回来多久了，在武汉待了多久，身体有没有发热什么的。”接着，在我们小区的业主群里，大家开始议论，例如我们家什么时候搬来的，是个什么情况，在微博上，也有人质问我，回来干嘛，不自觉一类的话。

说不委屈是不可能的。12月31日，我们在学校知道武汉出现了不明病毒，尽管后续没有强调多严重，我们也都如常考试，1月8号放寒假回家，但大家都还是很注意的。我记得12月31日那天，在武汉的地铁上，就发现有不少年轻人都戴上了口罩，回家以后，我一直都戴着口罩，并且有意识地没怎么出门。

这次疫情的爆发是在20多号，当时我还是有点慌张，接着查了下新闻，知道新冠病毒的潜伏期最长是14天，我就算了算，到1月22号，我已经过了潜伏期，身体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在我们的班级群里，大家每天也都要上报自己的身体状态，有没有发热不舒服一类的。

1月24日那天，我们当地的卫建委给我打电话，说因为我是武汉的手机号码，所以需要问下我的身体情况。我很配合地告知了家庭住址一类信息，而且也说了我已经平安度过潜伏期，很少出门。

到1月25日，发现自己的身份信息泄露之后，我直接在很多转发的大群里质疑了这种转发形式侵犯隐私权，有的人就撤回了表格，但还是有的人回复说，即使我早就回来了，度过了潜伏期，也没有生病，但是就因为我从武汉回来，就不配拥有隐私权。

说实话，我个人是理解这些恐慌的，也尊重公民的知情权，你知道我的信息，发短信问下我的身体状况，我都能理解，而且对于每个询问的陌生号码，不管对方的态度如何，我也都认真回复了。

昨天，武汉市长公布500万的数据，马上热搜就爆了，其实，这就是每年春运期间武汉的正常数据，这座城市有这么多的大学和企业。我觉得里面的大多数人和我一样，离开回家时，不知道这次疫情的严重，知道后，也都很配合自我隔离。在过年这段时间，我都是自己宅在家，朋友什么的，全都有意识不出来聚会。

但是我不理解的是那些骚扰和攻击性的话语，昨天我最生气的时候，还打了报警电话，但现在我的心情已经平复很多了。500万的数据出来后，因为我一直呆在家里，并没有感觉到身边的氛围更紧张，但是网络上理智的声音越来越多。现在，大家都在关注新冠肺炎，都希望向好的拐点快点出现，不过，我还希望的是最后能知道，我们的信息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陈理

企业职工 33岁

1月18日，我从武汉回成都，上午十点半的火车，晚上7点左右到的。当天，我从出公司、坐地铁、取票候车，再到上车，除了喝水以外，我都全程带着N95口罩。

其实，那时新冠肺炎的情况还没有爆发，所以路上不少人都在问我是不是感冒了。就连1月13日，我去武汉一家体检机构做体检，医生得知我戴口罩是在预防新型肺炎时，还嘀咕了一句“大惊小怪”。

去年10月，我被派到武汉的总公司培训，我们培训的地方属于城市郊区，都到鄂州了。到12月，开始听说武汉有出现一种新型肺炎时，但都没怎么在意。直到1月17日，公司给我们发了口罩，要求我们注意防护，但也不是强制性的，就叮嘱说外出时一定要戴着。

因为要回家过年，家里又有两位老人，两个孩子，所以在这方面我还是很注意的。回家后，1月23日，我们镇卫生院的医生就上门了，向作为武汉市回来人员的我，发了一份新冠肺炎的注意事项，然后，让我从回家的那天开始，居家隔离，就是从1月18日到1月31日，还留下了急救电话和需要注意观察的身体情况。

让我特别感动的是，从那时开始，我们镇卫生院的医生，每天都会到我家来给我测量体温，有时还一天几次，即使是除夕这种日子，都没有间断。

说实话，我16岁当兵，03年非典时我正在部队，当时我们几乎被隔离了半年，所以我算是很注意防护了。但还是低估了这次的严重性，刚回家的第二天，我还和朋友们见了面。现在，这几个哥们自己也在家隔离着，他们比我还关注我的身体，每天都在微信上揶揄我，“兄弟，你还好吧，没发烧吧，得是要你好了，我们才能好呀。”

当然，意识到严重性后，我在家都是和家人隔离的。平时，我不和他们一起吃饭，是自己在一边单独吃，家里的碗筷每天都会消毒一次，口罩更是跟长在我脸上了一样。唯一的，就是每天深夜，等到街上没人，我会戴着口罩就在楼下走一走，当做锻炼了。

今天是我居家隔离的第10天，我身体状况很好，没有发热啥的。庆幸的是，我们公司统计，全公司出现发热症状的82人，有80人确定是流感，剩下两位疑似的，单位也给准备了小房间隔离观察，现在都基本上恢复了。

除夕那天，我还是单独吃饭的，然后带着口罩回了房间，也没有全家一起看春晚，我基本肯定自己是ok的。昨天晚上说有500多万人离开武汉，今天快递和外卖都不能进入小区了，我身边的人情绪都很好，也没有太恐慌什么，但是怎么说呢，每天关注着新冠肺炎的消息，我们相信一定会好转，但就是希望好转的节点能够快点，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为保护隐私，未用照片，采访对象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