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人付刚:我爱做这个事儿,我靠它养活

封面新闻 2018-07-17 11:47 35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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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初的午后,成都暴雨,玛塞城古玩市场内,店铺三三两两的闲散开着,这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客人。

在市场角落的芥子书店里,店主付刚正爱惜把玩着最近的收藏:国画大师吴一峰蜀游画集,画集内,有着吴一峰先生漫游巴山蜀水,餐风饮露,潜心写生的跋涉。在画集封面,付刚找到了吴先生的学生刘欣题跋。

“我们不是正儿八经做学问的人,首先是感兴趣,觉得好玩,再去钻研出成绩的。”付刚身后,时间仿若在这间仅有10多平米的书店里停滞。从地上到书架,层叠着各种书籍:线装古籍、民国旧书、期刊画册,一册册古书在翻开的瞬间就和历史、传统产生密切联系。

付刚对书店倾注了心血

“一个人之所以想买某部书,最好也是最明显的理由便是:他觉得买了会比没买开心。”这句话将藏书者心底的想法理直气壮地摆上了台面。事实上,从最初的爱书收藏,到被命运推着成为书店老板,付刚觉得自己一直是以一种顺其自然的心情在面对人生,没有太大的执念,也不曾感觉到缺失。

用自己热爱的事情养活自己,幸运的是,他始终享受着收藏带来的诸多乐趣。

书店一角

爱上藏书

曾写信求教文学大家

翻开吴一峰蜀游画集,有平畴沃野,炊烟缭绕,也有大江茫茫,风帆竟发。这位成长与江浙的才子,在上个世纪30年代入川写生,随后便再也没有离开。一支笔,画遍巴山蜀水,那些被笔墨镌刻的山川流水,成为时光荏苒后的新的远方。

“这就是藏书的魅力。”付刚珍惜合上书页,将已经发黄的画册放入透明的密封袋中,在他看来,回忆往往会有偏差,因为要跨过技术的拼接缺漏和讲述端口的重叠交错,而古籍旧书,则是最真实直观的记录者。

付刚对古书的痴迷,是从高中开始的。这个土生土长的成都娃,曾骑着自行车,逛遍了成都大大小小的古玩市场,那时的九眼桥头,还没有高楼和酒吧,满满当当的旧书摊,是少年付刚最为沉醉的地方。

部分藏书

也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作家龚明德先生的《新文学散扎》,全书文字清晰利落,立论公正严谨,付刚便写信到出版该书的出版社,联系上了作家龚明德。

“龚先生是藏书家,家里藏书上万册。”到现在付刚都记得第一次去到龚明德先生家中时,看见满满当当上万册藏书时的震撼,“先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和鼓励,并毫不吝啬将书借给我看。”

如同打开了一扇窗户,通过古书,付刚开始用书信和文学大家们开始交流,杨绛、季羡林等都曾对他不吝赐教。

曾经,付刚书信给当代作家、藏书家黄裳先生,咨询两套古书,应该选哪一本,老先生也书信建议他,两套书都不算特别珍贵,可以收藏,在只能买一套的情况下,建议收藏非川籍作家的书,因为在四川,再遇见这个作家的著作几率相对更大。

这些书信,付刚都妥帖收藏着,“这就是老辈人如何做人,如何带晚辈。”

收藏的丰子恺画集

无心插柳

从爱好者到书店老板

曾经,付刚将一个月的薪水大部分都用在买书上,看见喜欢的书却不能买,会心里像有猫抓一样无法安坐。

然而,命运却在2001年将他从一个藏书爱好者,变成了古书书店老板,他要为四处寻觅而来的古书旧籍寻找新的主人。

“当时没了工作,又没有别的技能,想想自己最熟悉的还是古书市场,就入行开始做古书了。”付刚很实诚,在失业后的前半年,他们全家上阵,在成都中医学院附近卖了半年杂志,每天早上去抢杂志,中午卖杂志,新婚妻子送饭,父母帮着看店,“很恼火,我是到处跑惯了的人,根本就坐不住,做其他事又没本钱。”

藏书

2002年,芥子书店开张,在草堂北大门古玩市场一个十来平米的铺子里,芥子这个名字,是付刚自己取的,在他看来,芥菜菜籽小,但是佛家有云芥子须弥,指微小的芥子中能容纳巨大的须弥山,“就像书一样,小小一本书,其中包含着万千世界。”

于是,和曾经一样,付刚又开始了骑着自行车满成都找书,不同的是,他需要面对一个现实的问题:这个书能卖钱,但是自己喜欢。

“这时候,就要先顾家了,家庭是第一位。”对比其他的藏书人,付刚有着一份冷静,他见到过倾家荡产买书的人,那种因为热爱而让生活变得一团糟的状态,是他要坚决绕开的,“书是用闲钱来买,不能和生活相冲突。”

身份的转变,也让付刚有了更多不同的感受。2002年,他开始在“孔夫子旧书网”卖书,在互联网上,他遇到了全国各地的旧书爱好者,大家会聚在一起交流收藏,也讨论书籍内容,“只要有交流,学问就出来了。”

沉浸在书中黄金屋,付刚开始写文章,越来越多的被发表,而稿费,又全被他拿来买书了。

收藏的巴金的小说《火》

时至今日

实体书店坚守街头巷陌

从2002年到现在,芥子书店换了好几个地方,从草堂北大门到罗马广场,再到如今的玛塞城古玩市场。在成都,即使是网络商业化、价值多元化,但街头巷陌里仍有实体书店在默默坚守。

作为除北京、上海外的国内第三大古旧书市场,成都的古旧书店,依然葱郁繁茂。在付刚看来,眼下就是古旧书收藏最好的时代。首先,藏书和其他收藏一样,前提是社会的安定,和平时期是一个先决条件,社会安定促进了收藏市场。其次,买卖市场的繁荣,能够培养出更多的阅读种子,“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爱来淘书找书。”

付刚的顾客中,买书的人形形色色:古旧书爱好者、作家、大学生、教授,还有不少收藏家,“除了兴趣爱好,古书能够保值增值。”付刚坦言,“古旧书要好耍,好看,能挣钱”。

另一方面,改变的还有藏品的范围。

曾经,朱家溍先生说过一句话:收藏家最后都变成穷光蛋。为什么?比如一个收藏家进了古董店,一看,这个东西真好,买了。下回又看上个东西,太好了!没钱,借钱买。好不容易这一类藏品买齐了,可发现不少别的门类藏品和自己收藏的专项沾亲带故。比如一个人先藏书,但又发现古代某大藏书家用过的砚台、墨,继而又发现这位藏书家写的字儿、画的画儿、收藏的信札册页。于是就想把这份儿买全了,那份儿凑齐了。最后这份儿也全了,那份儿也齐了,自己也成穷光蛋了。

“所以你看,天下的好东西收不尽,书也一样。”这些年,付刚将藏书的范围缩小,集中在了民国、抗战时期川渝的文人著作,还有新文学的著作。“这就是一个博而约的过程,先做加法再做减法。”

付刚整理书籍

不辞辛劳

找书过程中领悟人生

这些年,除了在成都收集旧书,付刚还经常到北京、西安、武汉、重庆等地找书。“做这行,腿杆要长。得到消息就立即出发,一些大专院校的老教授是我们主要找书的对象。”找书的过程中,付刚觉得自己看通透了很多事情。

曾经,有人把付刚带到父母老房子里,要卖老人家生前整整两个房间的藏书,付刚惊喜万分,正跃跃欲试想去好好翻找一番,年轻的子女却颇为着急,“说他们赶时间,让我一口价,两个房间的书,一共7000块。”

等付刚把这些书全拖回书店再仔细整理,才发现至少已经有十年没有被翻阅清理过,出现了虫蛀生霉的情况。

“所以呀,我觉得我们爱书,这辈子喜欢了就脱手,别想着留给后人,后人说不定不会稀罕这些,还觉得是个累赘。”如今,付刚的两个孩子都还在读书,是对着电脑长大的“新一代”,对父亲的珍藏没多大兴趣。对此,付刚不着急,他觉得孩子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没必要长得跟父母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你看,我爸妈不怎么爱看书,我爱收藏,还花钱收藏,他们不也是没有反对嘛,现在一个道理。

封面新闻记者 杜江茜 摄影 雷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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