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书评｜李银昭：风拂雨润浮生客——评杜阳林《晨风暮雨》

李银昭

认识杜阳林将近二十年光阴，那时他叱咤传媒江湖，多次斩获新闻大奖。他在新闻媒体供职多年，堪称一代风云人物。但在传媒之外的杜阳林，是什么样子呢？当他将那份锐利和直白稍稍裹藏，袒露出内心的柔软与丰盛，我十分惊奇——如同发现了“另一个杜阳林”，一个更加真实、鲜活、生动，烟火气十足的他。而这个惊人发现，是仰赖于他将多年来挤出时间、断断续续“直面内心”写作的散文结集，付印于专属“杜阳林心灵史”的《晨风暮雨》，而我有幸成为该书的第一读者。

浮生若梦，多少人浑浑噩噩于生存，数年光阴弹指间，从摇篮婴孩到发白齿缺，对于人世种种，恐怕都是麻木懵懂。但另一种人，却选择去过截然不同的人生。值得一提的是，后一种人，也许要累得多，亦苦得多。

因为，你若想以一双慧眼看透雾中世界，视线会看到美好如画，自然也会触碰丑陋险恶；你若想用一颗真心感受世间百态，便无法预计下一秒会狂喜还是悲哀，会释然还是纠结；你若想以深邃的思考代替肤浅的盲从，在探求哲理的路上，有多少鲜花是藏于荆棘之中，又有多少晨星闪亮需熬过漫长黑夜的等待！

无需动心动情地活着，的确简单得多，当代不就有年轻人提出了“丧文化”一说吗？麻木不仁、知白守黑，没有目标和希望，内心冰冷荒芜，当然也能活着，而且无需“耗费更多的能量”，活得更省力一些。像是杜阳林这样心思敏感细腻地活着，恐怕要被“丧主”们所不解了，他所代表的70后写作者的内心深度与广度，视野之纵横捭阖，思考之深刻独到，绝非朝夕之功，而是用了数年光阴，去感受、体悟、沉淀，去梳理、写作、整理，勤勤恳恳老老实实，这才小心翼翼地为读者捧出了《晨风暮雨》这道“精致菜肴”。

有人曾以美食论文体：诗歌如烈酒，短短几行如浅浅一盅，下肚便如烈火燃烧；小说如炖汤，高汤需文火慢炖、细品，才得之其味；而散文，便是四季之时鲜，是春之椿芽，夏之凉瓜，秋之秋葵，冬之萝卜，看似简单，夹一筷而细嚼，才得惊喜佳味。《晨风暮雨》便是这样来自生活的“小菜”，只有遇到资格的“食客”，才能品出其中的精致况味。

与“以新闻作矛、铁肩担道义”的新闻人杜阳林相比，《晨风暮雨》的作者杜阳林内心柔软，眼神温和，多情而细腻。他无惧于剖开自己的真心，让那些轻抚之下疼痛不已的词句一跃就跃入读者的眼帘，比如在《为了忘却的记忆》中，他这样写道：“我的眼泪曾从故乡的山梁流到脚下的土地，我的眼泪从那个晕厥的下午流到此时爬行的白纸上，如小虫般静静地滑过鼻梁和脸颊。母亲，你可知，你留给活着的儿子多少岁月的艰辛和多少无法排遣的忧伤？”至亲离世之痛，带给儿子的是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无论何时，触碰至此，都会止不住热泪，忍不住思念，从此余生，母亲将与自己内心同在，牵系一辈子，也疼痛一辈子。

李白有诗云：“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灵魂中住着一个自由不羁的“狂生”，这是从古至今多少中国文人之梦，杜阳林亦不例外，他真诚地写道：“我可从来没有为职业而幸福过，只有为职业而奔波劳苦，回归不了自己。”外人看来，已获奖无数、功成名就，又转战商海，游弋得风生水起的杜阳林，他可称“当代成功男人的模板”，但他内心的那些遗憾和苦楚，却无人闻，幸而有文字这个“千秋情人”，才能让他有一个小小的出口，能抒发真情，直面灵魂。

我也是从《晨风暮雨》这本散文集，才发现杜阳林不但是个“行路达人”，而且拥有一双最清亮的眼睛，如同稚子般天真，对世界充满好奇；拥有一个善于思索的大脑，如同哲学家般孜孜叩寻，觅求答案，故而，在他笔下，跌宕着这么多栩栩如生的美景，绵延着这么多即兴而深刻的思想火花。

他爱丽江，在《做丽江的一尾鱼》中，就连迷路，在他笔下也这般清新可喜，他这样写道：“迷失不一定就是坏事。在丽江就得迷失，到丽江就是为迷失而来。”他爱沙漠，能与沙漠零距离接触，他兴奋不已，在《抚摸沙漠》时，这样激动地表达：“我闻到了它的气味，我听到了它的声音，我感到了它的呼吸，这就是有声的生命与无声的生命撞击的声音，这是一种响在心底的最强音。”他爱海子，正因海子之澄澈洁净，令他反思叩问：“为什么城市的河流找不到那份清澈和韵致？为什么我们赖以生存的水源会遭到那么严重的破坏？为什么黄河会多次决堤，长江会一夜暴怒？”他以一颗赤子之心，爱着这山川河海，爱着这芸芸众生，但这份爱，又不是那么简单直白的，爱中有沉甸甸的思索，爱中有无穷尽的追问。正因为他在用双脚丈量大地时，从来都是带着哲理的思考上路，所以，看他的游记散文，十分过瘾，情景融合，“物”“理”双辉。

晨有风，暮迎雨，浮生多少拳拳深情，多少灼灼哲思，岁月从不辜负用心的人，倾一腔真心，去感知这风拂雨润，去体味这万般柔情，以文字作舟，渡无涯人生。望君亦如我，能邂逅这本折射心灵光芒的《晨风暮雨》。懂得的人，终会爱它如初见，视它为知己。展卷，喜悦读之；放下，余韵在心。

（李银昭  四川经济日报社社长、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