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宁宁
2018年11月11日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一百周年纪念日。纪念日当天，60多个国家领导人齐聚法国巴黎举行纪念活动。在国际仪式环节，法国高中生朗读了6段纪念停战日的文字，其中一段文字出自中国劳工之手，这也是华工这个群体首次在法国国家层面的纪念活动中获得承认。
英国报纸对一战华工的报道
英国人约翰·德鲁西先生（John De Lucy）收藏了一组百年前中国华工的照片。
这些照片是他的外祖父威廉·詹姆斯·霍金斯拍摄的，从威海招募到欧洲战壕，完整记录了华工远赴一战的过程。
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德鲁西说，这套自己在偶然中发现的十分珍贵的家传照片集（the WJ Hawkings Photographic Collection）。
令人意外的是，在德鲁西外祖母的日记中有记录，这套照片曾于1918年在上海展出过。
但直到百年之后，这些照片才再次与公众见面。
一次不经意间的打开，让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国，有机会看到华工的历史影像。
记录者威廉·詹姆斯·霍金斯
威廉·詹姆斯·霍金斯
1883年1月28日，威廉·詹姆斯·霍金斯出生在英国萨默赛特，父母分别是詹姆斯·霍金斯和玛丽·霍金斯。1908年，他移居中国，供职于英美烟草公司。1910年，他与Amelia Gladys Little订婚，而后同未婚妻一起返回英国。直到后一年10月，同未婚妻途经加拿大再次来到中国。
1912年9月24日，他与Gladys Little在江西牯岭（现为庐山）结婚，后来在英国驻九江领事馆工作。婚后，两人育有四个女儿，大女儿Ethelwyn于1913出生, 二女儿Tommy（德鲁西先生的母亲）1915年出生，1916年，三女儿Betty也出生了。但是，1919年3月8日，妻子在上海生下了四女儿Peggy时，霍金斯并没有陪在她身边。
1917年初，汉语流利的霍金斯前往位于山东威海的劳工招募中心，获任华工旅第四班督管。这一年8月，他抵达法国，随华工旅第十二连被分配到加莱岛，在各个繁忙的码头开展工作。
德鲁西先生的外曾祖父——李德立，英国传教士，1886年到中国，自甲午海战中国战败之际长期经营庐山，成立教会，建造教堂，举办讨论会、开办培训班，基督教开始了大规模的社会服务工作，福音遍及庐山角落，1939年在新西兰去世。
当时他的岳父李德立的弟弟Owen和岳父的儿子小Edward也加入了中国劳工公司，他们家族里面一共就有三位为中国劳工公司工作。
三个月后，霍金斯乘坐“亚洲女皇号”（Empress of Asia）途经温哥华返回中国招募更多的华工，于1918年1月7日抵达上海。在中国的招募工作整整花去了7个月的时间。5月，他将妻子留在了上海，自己则乘坐“俄罗斯女皇号”前往温哥华，穿过巴拿马运河，经纽约抵达利物浦。
威廉·詹姆斯·霍金斯（摄于1918年）
1918年7月，他回到了法国，服役于位于索娜姆湾努瓦耶勒的第一零三技术连。11月，就在一战快要结束时，他所在的中国劳工公司负责清理战场、掩埋尸体以及清除弹药等工作。
一个月后，霍金斯乘坐火车从埃塔普勒(Etaples)前往参观莱茵-兴登堡战线。1919年，他被调往位于布尔堡的第三十非技术连担任长官。5月，他请假回到英国，同年9月20日，他正式复员。
1920年1月17日，霍金斯途经加拿大、火奴鲁鲁抵达日本，妻子Gladys在横滨接他，打算一起返回上海。但是，由于乘坐的船在长崎港口受到了损坏，只得再等了一个星期才乘坐另一艘船返回上海。
回到上海后，霍金斯在上海大教堂担任唱诗班指挥，同时醉心于参加上海的板球和高尔夫俱乐部。二战期间，他和妻子被日军软禁在上海龙华集中营（在二战期间，日本人在那里关押了超过1800名外国人）。
1950年，为了表彰为英国做出的杰出贡献，霍金斯获封大英帝国司令勋章（OBE）。1965年，6月19日，他在印度大吉岭去世，享年82岁。
尽管霍金斯不是专业摄影师，但他还是用相机记录了中国劳工从被招募，到踏上漫长旅途，再到在法国战场服务以及后来返乡的全过程。这些照片非常生动地记录了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成为非常宝贵的历史资料。
“与中国渊源很深”
2017年4月至9月间，英国杜伦大学东方博物馆举行的名为《流芳百世：中国劳动团在西部前线》的展览，这是英国有史以来第一次举办以中国劳工公司（the Chinese Labour Corps）和中国劳工为主题的展览。
照片全部来自当年霍金斯的拍摄。
“（杜伦大学东方博物馆）展馆里共展出了120张高质量的照片，更多的照片是放在收藏册里的，但像素不是很好”，德鲁西介绍说。
他是时隔多年才发现这些珍贵的照片，坦言实属偶然。
德鲁西先生偶然发现祖传照片
“1978年，父母给了我一些家具，我也就顺带而得到（继承）了这些家人在中国拍摄的照片，但当我退休后我才开始整理照片。两年前，电视上播出了一个节目，问‘为什么在肯特郡的Folkestone有6个中国人的墓？’后来经证实，这6人都是来自中国劳工公司。就是在那天，我开始整理家里的橱柜，在一个木盒子里看到了中国劳工公司1917-1919的照片，从此开始探索这段历史”。
德鲁西坦言自己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让外祖父拍摄的这套照片能让更多的人知道，“现在，人们已经逐渐知道了中国劳工公司”。
德鲁西说，在让西方了解中国劳工方面目前做得还远远不够。
“就我知道的而言，英国社会目前还只是研究了中国劳工公司，但随后应该有更多关于华工的信息”，他对封面新闻记者说道，“在我看来，中国劳工公司在一战中和战后都对英国军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支持作用，包括清理战场，掩埋尸体等”。
当被问到拍下这些珍贵照片的外祖父霍金斯是怎么看待这些华工时，德鲁西先生言简意赅地说道，“直到1952年被迫离开时，我的外祖父母与中国以及中国人民有着很深的渊源”。
约翰·德鲁西先生捧着唐绍仪赠送给他外曾祖父李德立的杯。1912年2月，上海，唐绍仪将此杯赠送给李德立夫妇，以纪念对方的善意。
“关于我家族在中国的故事很多，迄今为止，我发现了20000多张1886-1952年的照片。我的妈妈于1915年出生在上海，总是谈起她对中国的热爱。她尤其爱谈论她的‘中国祖父’——李德立。他于1985年修建了牯岭山区度假圣地，也就是现在的庐山，1906-1907年组织开展了国际饥荒减灾活动，1912年2月12日在为他的朋友孙中山主持和促进了和平条约，1922年成为澳大利亚首任对中国的贸易部长”。
从左到右依次是：唐绍仪、李德立、伍廷芳，1912年2月12日，三人在李德立上海的家中进行历史性会晤，该次会面促成了中华民国的诞生。
前排从左至右依次是：Gladys Little（李德立的女儿、霍金斯的妻子）、伍廷芳、李德立的妻子；后排依次是：唐绍仪、李德立
德鲁西先生表示，除了这些老照片，自己目前掌握的唯一的记录就是这些照片下面的图说，以及他祖母从1917年到1922年的日记。当然，家里的箱子里还有一些记录，但都还没来得及整理。
他找到了外祖母的日记才知道，这套照片曾于1918年在上海展出过。德鲁西说，近100年之后，这些照片再次与公众见面，而且是在英国，意义重大。
李德立被授予“嘉禾勋章”
记忆的深之又深处
“一战中国劳工的历史是一段伟大的历史，但是，令人遗憾的是，这在英国却是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是一段被遗忘和忽略的历史”，主办此次华工主题展览的英国杜伦大学博物馆馆长克莱格·巴克利（Craig Barclay）在此前接受采访时如此说道，“英国人欠华工一笔债，我们应该对这些不被歌颂的英雄们表达感激之情”。
展出的一战时期报纸，讲述了中国劳工抵达欧洲战场以及劳动的情景（来自《光明日报》）
谈到举办此主题展览的初衷时，巴克利表示希望这场展览能够填补一个空白，也能够引起英国民众对这段历史的重视。
“2014年到2018年，英国国内正在或即将举行许多展览和启动一些项目来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作为以研究亚洲历史、艺术以及文化为重点的博物馆，杜伦大学东方博物馆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中国劳工公司在一战中所起的作用。同时，我们也发现，被他们招募来的中国劳工们远离家乡，冒着生命危险在战争中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但这一系列的纪念活动似乎把他们遗忘了。因此，我们决定举办全英第一个以中国劳工公司以及华工为主题的展览。该展览的开幕刚好和华工们100年前抵达法国的时间吻合”，巴克利馆长对封面新闻记者说道。
此次展出的物品，除了来自德鲁西先生的祖传老照片，巴克利馆长表示大多数展品都来自捐赠。主要的捐赠者包括前英国首相的儿子马尔科姆·麦克唐纳德阁下、二战后英国驻亚洲资深外交官等。展品包括东方博物馆自己收藏的物品、从英国私人收藏家处借来的物品等。
截至目前，展出取得的最大成就用巴克利馆长的话来说就是，“在英国国内和国外，大大引起了人们对中国劳工公司在一战中所做贡献的重视。收到了来自参观者们热切的反馈，也得到了来自英国华人社区的大力支持，比如与华人组织——“确保我们铭记”活动（ Ensuring We Remember campaign）和子午社（The Meridian Society）合作。当然，该展览也被《中国日报》、《光明日报》等中国媒体所报道”。
当被问到是怎么看到这些中国劳工时，巴克利馆长引用了自己为当地媒体《The Crack》写的一段话：“一战期间，大约有9.6万名中国劳工应征为英国效力，作为中国劳工军团的一部分远赴西线。在危机四伏的后方，华工成了后勤的中坚力量，客死他乡者无数，荣获英勇勋章者亦众。此次展览的主题取自碑文，墓碑的主人是一名长眠在比利时弗兰德战地公募的华工。西方世界对中国在一战中作出的贡献知之甚少，在英国，相关的主题展览仍是空白。这段历史可谓被尘封在了记忆的深之又深处”。
（文中图片与相关资料由约翰·德鲁西先生以及巴克利馆长提供）
评论 2
cucming 2018-11-12
嗯
我就是你 2018-11-12
致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