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刘洪文：承诺

文/刘洪文

20岁那年，阿发经历了一场浩劫。

阿发是家里的长子。那时，因为家里孩子多，生活条件差，父亲又因病失去了劳动能力，阿发不得不从高三辍学挣钱。可阿发什么也不会，只好去附近的个体矿山上挖煤。

矿工们来自全国各地，远的近的都有，年龄也参差不齐，有的矿工已过花甲之年，但为了生活便隐瞒了岁数，继续留用。煤矿老板是不会太过于追究的，只要有人干活就行。

阿发是矿上年龄最小的矿工，同事们都亲切地称他小崽子。阿发挺喜欢这个称呼的，这让他想起了村边的流浪狗，尽管生存环境恶劣，可它们总是顽强地面对，只要能找到一点吃的，它们就会每天出现在同一地点。

与阿发同一班的有一位60多岁的老矿工。阿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叫他老葛，猜想他一定姓葛吧。老葛在矿上工作了很多年，经验丰富，平时有事没事就跟阿发聊矿上的事，也没少帮助阿发。阿发把他当成了亲人，因为这让他感到温暖。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很多时候想找到一点依靠，哪怕是一句鼓励的话，或是一个坚定的眼神，也会让他充满力量。

可是，灾难并没有因为老葛经验多就不降临到他们的身上。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阿发和老葛刚下到矿井底部不久，伴随着一声深沉浑浊的闷响，矿难发生了。

四周一片漆黑，阿发也不知道被困了多久，只是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而且，他明显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力气。在这个没有水、没有粮食的黑洞中，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无边的恐惧悄然袭来，阿发终于哭了：“俺不想死，俺家里还有爹娘，还有弟妹，俺才20岁，还没娶媳妇哩，俺真的不想死……”

阿发的哭声像被黑暗吞噬了，没有一点回响，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沉寂。

终于，老葛火了，他狠狠地骂道：“哭有啥用？留着你的力气给我活下去。不就是没娶媳妇儿吗？咱把宝贝丫头嫁给你！只要你活着出去就行。”老葛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咱家丫头长得可是最俊哩，十里八村你找不出第二个来，后生们都馋得要命，偷偷摸摸地往咱家跑，变着法地献殷勤。可咱那丫头都看不上他们，要不是这段时间看你小子为人还不错，心地也善良，是个值得托付的娃，我才不会让她跟着你呢……”

阿发安静了下来，仿佛在心里找到了一种平衡。

时间无声地流逝，没人知道又过了多久。老葛撑不住了，可依旧不忘叮嘱阿发：“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外面的人会救我们的。你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咱可把丫头交给你了，将来你得救了，一定兑现你的承诺，要对她好好的，不然我就是死了也饶不了你……”老葛把兜里的最后一块饼干交给了阿发。

阿发获救时，已经是他和老葛被困井下的第七个昼夜。此时，老葛已去世多时。

阿发在医院里休息了一段时间，再出来时，小煤矿已被封了。劫后余生的阿发暂时失去了工作，可这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一个经历了死亡的人会看淡虚无的一切。阿发现在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他要兑现老葛的承诺。他要去找老葛的女儿，要风风光光地把老葛的女儿娶回家。当然，前提是要她愿意才行。

一路上，阿发的思绪飘荡，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老葛的女儿，也不知该如何去揭开那道伤疤。几经周折，阿发找到了老葛所居住的村落。当阿发说明来意时，邻居们都懵了：“他就是个独居的老光棍，哪来的丫头啊？”

阿发的眼泪再次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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