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底稿丨中华儿慈会公益项目被疑套善款：平台卖106.5元的奶粉补贴后卖99元

封面新闻记者 叶海燕

“一罐卓赋奶粉，网上电商平台售价是106.5元一罐。中华少年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以做慈善的名义，按原价298元一罐算，慈善机构补贴199元，家长出99元，还要说是被资助对象，打着政府扶贫幌子，实则是商业操作行为！”2020年12月24日，在“XH东夏镇关爱新生命家长群”的微信群中，河南省周口市西华县袁先生“吐槽”了一番质疑言论后，迅急被群主“王孟毓~关爱新生命”“踢”出群。

袁先生为何会提出此番质疑？一罐“公益奶粉”的背后又有何隐情？连日来，封面新闻记者展开调查。

中华儿慈会工作人员发布的公益项目参加步骤

以公益之名卖奶粉？

“国奶扶贫”引家长质疑

袁先生告诉封面新闻记者，12月4日，他进入“XH东夏镇关爱新生命家长群”。在群里，“群主‘王孟毓~关爱新生命’发了周口市卫健委下发的‘红头文件’，还给了一个周口市-西华县调研表的二维码，扫描二维码填写信息、提交订单、支付，然后1月12日统一到乡镇卫生院领奶粉。”袁先生说。

据这份“红头文件”显示，为改善当地婴幼儿营养状况，促进婴幼儿群体健康成长，减轻贫困家庭育儿负担，周口市卫健委联合中华少年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简称中华儿慈会），在周口市开展“关爱新生命-儿童营养改善”公益项目。

从袁先生提供的聊天截图可以看到，“王孟毓~关爱新生命”对该公益项目做了进一步说明：项目实施至2023年底，针对周口市7—36个月的婴幼儿展开，资助方式为公益资助：原价298元/罐的奶粉，一般家庭、低收入家庭的家长承担大约1/3的奶粉费用，即每桶99元，剩下的199元给予补贴；贫困家庭给予每月2桶奶粉的免费资助，直到孩子3周岁。

该公益项目提供的奶粉为“卓赋婴幼儿配方奶粉”。然而，袁先生在某电商平台查询发现，“公益奶粉”的价格却跟市场价差不多。电商平台“卓赋婴幼儿配方奶粉”3段的标价为298元/罐，活动单价实为104.3元。“补贴的价格其实跟网上卖的价格相差无几，我们还变成了被资助对象，199元的奶粉补贴到哪儿去了呢？我质疑该公益项目涉嫌以公益为名卖奶粉，套取慈善款。”

在“婴儿奶粉吧”的贴吧中，网友“历史的花香”也发帖提出了质疑：“宣传信息说没有补贴的价格是298元，参与国奶扶贫就是98元一罐，然后我上网一查，卓赋奶粉营养成份和其它同段奶粉比，有的营养成分明显缩减了。”

奶粉生产商多次上“黑榜”

中华儿慈会曾被指洗钱48亿

记者调查发现，中华儿慈会关爱新生命公益项目成立了关爱新生命公益基金管委会，据管委会官网显示，项目分为新生儿48种遗传代谢疾病免费筛查和儿童营养改善公益项目，儿童营养改善公益项目自2018年起陆续在全国范围内，联合各地卫健部门启动。

该官网公示的简介及其《章程》中显示，中华儿慈会于2010年1月12日正式成立，属全国性公募基金会。

2012年10月，网友爆料中华儿慈会2011年的账目中，有近48亿元资金不翼而飞。12月10日晚，中华儿慈会在官网上发布声明，称“基金会绝无洗钱行为”。经过核对，年度报告的几个数字的确有误，称财务人员将其中的银行短期理财累计发生额4.75亿元误写为47.5亿元”。

由公益项目资助的“卓赋”品牌奶粉，同样也饱受争议。“卓赋”奶粉的生产厂家为湖南展辉食品有限公司（简称展辉食品），天眼查信息显示，该公司控股股东为湖南展辉集团有限公司，实控人为自然人段世辉。

展辉食品成立于2001年，注册资本1.5亿元，曾用名为加比力(湖南)食品有限公司（简称加比力食品）。不管是加比力食品还是展辉食品，都曾多次登上食药监部门的黑榜。

2015年5月，原国家食药监总局公布“关于2014年婴幼儿配方乳粉监督抽检情况的通报”显示，加比力食品等7家企业的样品检出维生素C、亚油酸与α-亚麻酸比值、氯、锰等营养素指标不符合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2016年3月，原国家食药监总局在官网上公布加比力食品2015年9月16日、2016年1月13日生产的超级优盾婴儿配方奶粉1段及2016年1月5日生产的金牌小贝婴儿配方奶粉1段三批次产品，在国家监督抽检中发现“氯”指标不合格。

2017年4月，原国家食药总局在婴幼儿配方乳粉专项监督抽检中，检出展辉食品生产的“子怡”金装婴儿配方奶粉(1段)不合格，不合格项目为阪崎肠杆菌。同年8月，原国家食药监总局对展辉食品的食品安全生产规范体系检查结果进行通报，共发现3大类32个小项的不规范问题。

封面新闻记者多次拨打湖南展辉食品有限公司官网公布的联系电话，均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多地“红头文件”引关注

有卫健委称公益项目受商业竞争诋毁

1月8日，记者致电周口市卫健委妇幼科健康科，询问微信群中“红头文件”的真实性以及该公益项目情况，科室工作人员称表示：“刚休假回来，不清楚，科长正在开会，会后给予答复。”截至发稿时，封面新闻记者未收到周口市卫健委妇幼科健康科的相关答复。

记者在网上查询发现，周口市卫健委在接受其他新闻媒体采访时证实了“关爱新生命-儿童营养改善”公益项目以及相关文件的真实性，并称奶粉的补贴资金并非由政府出资。

然而，袁先生表示微信群中周口市-西华县调研表内，福利主任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均须填写东夏镇卫生院一名黄姓工作人员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群主是什么身份？东夏镇卫生院与该公益项目有何关系？1月7日，封面新闻联系了该名黄姓工作人员：“群主‘王孟毓~关爱新生命’是中华儿慈会工作人员，接到上级文件后，我只是负责给他们提供家庭信息，补助资金的来源也不是政府，而是由中华儿慈会进行资助，我与基金会、奶粉生产企业都没有利益牵连。”

除了周口市卫健委，受到质疑的还有赣州市卫健委。1月5日，赣州市卫健委发布了《关于对近期我市部分县（市、区）国奶扶贫项目健康教育群（宝妈群）里有人发布质疑新闻回复的函》。“卓赋婴幼儿配方奶粉多地多部门检测质量符合国家标准。国奶扶贫工程在全国范围内实施，必然对一些坚持高价格路线的商业经营模式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影响他们的既得利益。他们鼓动挑唆一些不明真相的媒体，用各种方式和办法诋毁公益项目。”

专家称298元/罐定价有失公允

有借公益之名争夺“第一口奶”之嫌

1月7日，记者就此事采访了北京感恩公益基金会发起人周健。“中华儿慈会将奶粉定价为298元/罐有失公允，捐赠方一般由由出厂价、成本价或政府指导价来定。”针对不少家长提出套取慈善款的质疑，周健表示可查询项目善款支出的财务公示数据，若在该公益项目上以298元/罐的价格，每罐进行了199元的补贴，那么中华儿慈会存在套取慈善款嫌疑。

记者在中华儿慈会官网善款月度公开一览中，查询到了“关爱新生命项目”的数据，月度从2017年9月至2020年11月，共27条，总计约1363万元。

知名乳业专家王丁棉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谈道：“很多妈妈都知道，婴幼儿会对第一次喝过的奶粉产生依赖，因此很多企业争抢婴儿的‘第一口奶’，从而获得更大市场。”

王丁棉说，一罐奶粉的成本不过几十元，对于卓赋知名度较小的奶粉品牌，以99元销售，不仅有较大利润空间，且省却了各种经销推广费用，有假借公益之名借政府资源免费获得大量“第一口奶”的嫌疑。

律师表示若借公益名义做商业推广

涉嫌欺诈受助者

广强律师事务所律师周筱赟表示，基金会对外采购物资，应以市场公允价格购买。民政部《关于规范基金会行为的若干规定（试行）》规定：“不得以高于公允价值的价格购买产品和服务”。否则，不仅严重违背基金会的公益属性。根据民政部《关于规范基金会行为的若干规定（试行）》，捐赠物资应当按其“公允价值”作为入账价值，并以此开具捐赠发票。根据财政部《<民间非营利组织会计制度>若干问题的解释》提到的市场价格“一般指取得资产当日捐赠方自产物资的出厂价、捐赠方所销售物资的销售价、政府指导价、知名大型电商平台同类或者类似商品价格等”，奶粉厂商捐赠奶粉，应当以出厂价作为公允价值入账，开具捐赠发票。

周筱赟说，如果中华儿慈会是按照其宣称的298元入账开具捐赠发票，涉嫌勾结厂商骗取抵扣税款，已涉嫌犯罪，因为捐赠发票是可以抵税的。如果这批捐赠的奶粉是以出厂价（低于电商平台零售价格106.5元）入账的，但中华儿慈会现在宣称价值298元，且每罐收取99元，属于商业销售行为，而非公益行为，而且借公益名义做纯商业推广，涉嫌欺诈受助者。

1月7日，记者就关于中华儿慈会公益项目的争议，拨打了儿慈会官网公布的联系电话。工作人员将问题记录下来称过几日回复。而后，记者联系儿慈会副秘书长姜莹，姜莹称采访需走平台的传播部门，未正面接受采访。截至发稿，中华儿慈会未作出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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