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程红昀：冤家对头

□程红昀

雨停了，云缝里洒下点点阳光。安置点门口，一群人端着碗边吃边聊天，突然谁惊讶地喊道：“咦，老刘背着谁？”大路上，老刘背着个人，大步流星地奔来，身后，一条大黄狗背上立着一只神气活现的小橘猫。

这组合太奇怪了！

再看看，老刘背着的竟然是王二婶，这更出乎大家意料了：这两家不说人老死不相往来，连一猫一狗也是死对头，见面就掐。

老刘和王二婶是隔壁邻居，这王二婶可是出名的不能招惹。她30多岁死了丈夫，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心气高，性格越来越强势。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不服输，寸土必争，百事不让。跟老刘家是隔壁，大仇没有，小冲突不断。

两孩子在外发展都不错，想接她去一起住。王二婶却安土重迁，故土难离。年龄渐大，儿子怕她寂寞，抱回一条狗给她做伴。一人一狗相依为命，形影不离。每次有摩擦，王二婶跳脚大骂时，总会有这狗在旁边助威。老刘性子木讷，不善言辞，被这一人一狗气得倒仰。

今天早上，老刘回村子时，水已涨到膝盖上了。昨晚，在村委会的催促下，所有人都撤到安置点了。连老刘家最不愿离家的82岁老母亲，也被说服离开。

老刘是回来找老母亲养的小橘猫的。昨晚离开时，把老太太最爱的小橘猫丢下了。这不，被老太太絮叨着回来找。

听到动静，躲在衣柜顶上的小橘猫大声叫唤起来，声音凄惶不安。老刘一手捞过小橘猫，边撸毛安慰边大步往外走。

村里非常安静，老刘回头，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家的楼房。希望雨不要再下，大水快点退下去，要不然，圩就真的会破，这房子也许就保不住了。

老刘的眼睛瞪大了：隔壁的屋顶上竟然露出一个狗头！“汪汪汪……”那狗也发现了老刘。“讨厌，晦气，怎么又招惹它了？”老刘暗骂一声，这条可恶至极的狗怎么爬屋头上去了？管它呢，让大水冲走这畜牲才好！

老刘脚步不停地走开。圩里水还在涨，把猫送到安置点去后，也该到圩埂上去抗洪了，“但愿圩埂能保住。”

“汪，汪汪……”狗的叫声好像有气无力，失去了平时的嚣张。老刘停住脚步，不对，这狗和人从来形影不离的，老太婆应该不会丢下狗一个人离开的！难道她还没走？可昨晚，明明她在村主任的劝说下跟大家一起撤离了，难道也是回来拿东西？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刘思忖着，步子不知不觉地停下来。回头朝隔壁家走去，门半掩着，这是真在家了？老刘犹豫着拍拍门：“有人吗？”大黄狗跑过来，沾着水的大尾巴摇个不停，狗眼里湿漉漉的，温顺，惶恐不安。

循着断断续续地呻吟声，老刘找到歪在楼梯拐角的王二婶，“二婶，二婶……”王二婶睁开眼，无神的眼里露出恳求：“头晕了……”

老刘挠挠头，犹豫了一下，随手把小橘猫丢到大黄狗背上。大黄狗吓了一跳，小橘猫也吓得炸了毛，四眼相对，谁都没做出过激反应。

蹲下身，不由分说背起老太太。老刘突然发现，强悍泼辣的王二婶其实很轻很轻，瘦巴巴的。这70岁的老太太一辈子争强好胜，也是被生活所逼吧。一个人带着两孩子，不容易。老刘突然觉得，这些年的争执不休好像都真的没有必要。

老刘背着老太太大步流星地往安置点赶，大黄狗背着小橘猫颠颠地跟在后边。

天空上乌云散了些，露出久违的阳光，透过云缝洒下点点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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