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程建华：垃圾如亲

文/程建华

因临水，小区就叫水岸家园。小陆是年前才搬来的，二十四五岁，长发披肩，明眸皓齿，一袭白裙翩若仙子。小陆的新婚老公是大学讲师，白净儒雅，落落大方。或早或晚，小两口相依相偎出双入对，神仙眷侣一般，惹得人人羡慕。

但羡慕的声浪，忽如潮汐匆匆远去。一切源于小陆的妈妈从乡下来了。老奶奶慈眉善目，穿戴整齐，唯满脸褶皱和皲裂的双手，难掩风霜的过往。

拂晓，喧闹了半宿的城市尚在酣睡，可小区这难得的宁静，愣被楼下噼里啪啦的声响搅得稀碎。小陆妈妈挽袖露臂，拽根铁耙，大半个身子探在垃圾箱里，老鼠一样拱来拱去。

后来，老奶奶图省事，干脆呼哧呼哧拖出垃圾桶，“咣当”一脚踹倒，晨风里，席地而坐，干瘪的嘴里哼唱着谁也听不懂的小曲儿，不紧不慢地拾掇起垃圾来。

日久，院里污物遍地，瓶罐叮当。特别是一场雨后，出了单元门已没处下脚，邻居皆不胜其烦。可霜雪盈头的老奶奶却挥汗如雨，忙得不可开交。

垃圾一日日累积，屋里放不下，老奶奶见缝插针，一匝匝塑料瓶，一层层废纸壳，硬将明净宽敞的公共楼道堵得天昏地暗。邻居们忍无可忍，少不得指指点点，小陆夫妇视若不见，仍一身光鲜进进出出。

夏天说来就来，楼道里物什狼藉，臭气熏天，活生生就是垃圾场了。四邻怨声载道。

物业经理领着两个保安来了，保安捏着鼻子说，阿姨，我们帮您卖了垃圾，腾出楼道好吗？老奶奶弓腰伸臂，雄鹰展翅般拦住保安，睨着眼说，小伙子，姨谢谢你俩的好意，东西得秋后才能卖。

保安还要劝说，老奶奶抢过铁耙横在手中，青筋暴起道，谁动我东西一下试试？谁动我跟谁拼了！保安满头大汗，上前不好，退后也不好。

闹声一起， 邻居们如潮而至，连中风三年的王大爷都一瘸一拐地来了。

群情汹涌，小陆夫妇可算有了动静。只见小两口咚咚跑下楼，举着手机大声对老奶奶说，妈，大姑来电话了，说大半年不见，想你想得病倒了。又说，垃圾我们拉去单位库房放着，等秋后涨价了再卖。

老奶奶犹豫半天，接过手机，叽叽咕咕上楼去了。老奶奶回乡当天，小陆夫妇即雇人清理了楼道。

暮云低垂，小陆逐一向邻居们鞠躬致歉，声泪俱下说，当初，爸死得早，全靠妈在乡下没日没夜捡垃圾供我上大学。如今，她见了垃圾，比见我还亲。

众人闻言，久久无语。

【作者简介】

程建华，安徽省作协会员，安徽潜山市作协主席。发表小说散文百余篇，见于《北方文学》《章回小说》《台港文学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民间故事选刊》《传奇•传记文学选刊》《短篇小说》《散文选刊》《散文百家》《上海故事》《佛山文艺》《作家天地》《飞天》《延河》《火花》《阳光》《奔流》《椰城》《骏马》《百花》《岁月》《牡丹》等省市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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