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正华
在我的老家江苏省兴化市，“少”不仅是年轻的意思，还代表速度快、效率高、不拖泥带水。
十岁左右，我跟随舅舅去江苏东台他朋友家。
主人很热情，饭菜很丰盛。男主人陪着舅舅喝酒，女主人给我盛好了饭。虽然眼馋桌上的几样小菜，但从小母亲就教过我吃饭礼仪——吃自己面前的“咸”。所以，我只顾低头吃饭，偶尔挟一筷自己面前的小菜。
“咸”是老家方言，指菜肴。主人家用筷子磕着盛菜的碗沿招呼，小伙，吃“少”。
我以为主人家让我吃“少”一点。我低着头，拼命把碗里的米饭往嘴里扒拉，只想着尽快吃完，好摆脱这尴尬的场面。我越是着急，主人家越是拿筷子在菜碗上敲：“小伙，你吃‘少’！”
我心想：“这满桌的‘咸’我一口都没有搛，你们才喝了两杯酒，我一碗饭已经吃完了，还要怎么‘少’？”
扒完饭，虽然肚子还没有饱，我却怎么也不肯再吃了。离开舅舅的朋友家，我对舅舅抱怨：“我没有吃几口‘咸’，他还叫我吃‘少’。”
舅舅闻言大笑：“你这个傻瓜！人家叫你吃‘咸’呢！你只顾吃饭！”
“她明明叫我吃‘少’！哪有叫我吃‘咸’？”
“咸就是少 ，少就是咸！”
早知道“少”就是“咸”，我怎么着也得搛两块肉吃。
二十多岁时，我去江苏如皋探望一个朋友。一见面，朋友拉着孩子说：“这是伯伯，快叫伯伯。”
孩子仰着脸，稚声稚气地叫我：“伯伯好。”
在老家，比父亲年长的，我叫“大大”；比父亲年轻的，我叫“耶耶”；而父亲则叫“伯伯”。其时，我还没有结婚，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叫我“伯伯”，真是吓得不轻。
听见孩子叫“伯伯”，我赶紧摇手：“不能叫‘伯伯’，叫耶耶。”
中午吃饭，朋友把他的父母请过来陪同。朋友向我介绍：“这是我娘！这是我耶！”
我知道自己肯定是搞错了，赶紧向朋友介绍老家对于父母叔伯的称呼。
朋友的父亲听我说完，爽朗地笑了：“我们这里，父亲叫‘耶’，叔叔叫‘伯伯’，这可是有来历的。杜甫有诗说‘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伯仲叔季，伯伯是对和父亲同辈人的尊称。当然，古时候也有称父亲为伯伯的，大概你们那里就是这样流传下来的。”
在朋友父亲的解释中，我对于方言无知的尴尬也化作了轻松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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