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档案 | 成都艺人抗战:满腔热血义演,能否免捐税

封面新闻 2017-11-08 07:59 33358

老成都艺人排戏。

老成都艺人排武戏。

旧时的戏楼。刘孝昌供图

悦来茶园拟上演新戏《女侦探》的呈文以及批复。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千百年来,锦官城丝竹管弦之盛,到了晚清以及老成都时期,川戏更是“霸道”。

据宣统年间傅崇矩所著《成都通览·成都之戏》,当时成都以及周边,起码有数十个川戏班子在赶台演出。不管是会馆演出,还是露天坝坝戏,每年大概有350个剧目在上演。

地位低下

早期被蔑称“跑摊匠”

后来川剧艺人们赶台口的奔波疲劳也得到一定缓解,川剧表演有了固定的场所,戏文质量渐佳。艺人敬业,对川剧的追求也更加精细,使得川剧表演对味又传神,且多样化。《民国时期的老成都》一书中曾讲述,因为四川人特有的幽默感,使川剧戏剧可以达到“奇言惊四座,妙语解人颐”的效果。更令人赞叹的是,川剧艺人总结了许多表演的技艺,一个眼部的表情,或者神态的变化,都能总结出十种演绎方式。例如小生风度的展现,光是这小生中的书生,都有瓜、秀、酸、呆、俊、刚、柔、狠、浮、伪这十种表现。

川剧艺人对自己的职业多少葆有初心、热爱和尊重,但在那个年代,他们却只配称一声“戏子”。四川省民俗学家刘孝昌介绍,这和艺人的工作性质以及社会背景分不开。早先这些艺人东奔西跑四处卖艺,坝坝上、田坎边都可以成为他们的场地。“别人就喊他们‘跑摊匠’,提个戏箱子,装上宽松单薄的戏服,谁给钱就给谁唱,完全靠别人赏口饭吃。”混得好点的、会来事儿的就去官府唱戏,一般的低端的就取悦平头老百姓。不事生产,不安于乡土,所谓冲州撞府实则“逢场作戏”。

气节精神

川剧圣人不染诲淫诲盗

尽管社会地位低下,仍有不少川剧艺人对自己的坚持和要求。“宁肯让人说我瘟,不愿让人说我丑”的川剧圣人康芷林就是一位。

一生演戏数百场,可从未见康芷林唱过诲淫诲盗的词。他有个原则,但凡损名败誉之戏,他绝不出演,也更不会让徒弟有所涉及。

“虽然观众在发笑,不一定是完全笑你演得好,其实有的是笑你做得丑。”康芷林曾这样教育自己的徒弟,让他们在台上的演绎更能把握好分寸。尽管为配合剧情需要,或者观众的口味,演调情戏不可避免,但演调情戏不淫,淫词多的戏不演,成了康芷林所在“三庆会”的优良传统。

对角色的准确把握,不糟蹋或者丑化戏剧人物也是康芷林所强调,在他看来也是让自己、同辈和后辈的演出,做到“不丑”之必须。唱旦角的刘世照,在演出《红袍记》时曾受到过康芷林这样的指点。

一次演到《夺棍打瓜》一折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刘高:“如不制服妖精,夫妻如何度日?”

李三娘:“老子,老子!我不要你去,我不要你去!”

刘世照的两声“老子,老子”被康芷林严厉批评。“好好一本《红袍记》,被你演坏了。李三娘虽是员外之女,却看上了当时还是长工的刘高,可见她是一个有见识的女人。”康芷林认为,这粗俗又夸张的演绎,把好端端的女子演成了泼妇。“我康芷林不是那样的人,我就不得唱那样的戏。”戏正因为人正。在平日生活中,他眼中也容不得身边丝毫的伤风败俗。“三庆会”的艺人曾侮辱一个科生,被康知晓后怒扇其耳光。“‘人之儿女,己之儿女’,‘三庆会’的科生,都是我们唱戏人的子弟,你的兄弟也还是里面的科生。要是别人也这样糟蹋他,你的心头痛也不痛?”这也是他人生唯一一次动手打人。

社会责任

排戏劝民众远离鸦片

老成都时期,成都鸦片横行。曾有“只要三人同路行,必有一个瘾民”“十户住家人,六家有烟灯”之说。鸦片祸害个人和家庭,让一些川剧艺人怒恨交织,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通过排演戏剧来警醒世人。

在成都市档案馆,有一份1914年9月第二区警察署向四川军事巡警厅上报悦来茶园拟上演新戏《女侦探》的呈文以及批复。

其中,警察署向军事巡警厅报告说,悦来茶园最近新排演了一出劝导戒烟(鸦片)的新戏《女侦探》(又名《烟民镜》),并附上了剧本和戏院的广告,请审查可否公演。军事巡警厅的批文是“该戏本词旨尚无谬误准其拟演”。

据成都市档案馆编研人员介绍,《女侦探》故事主角是一名叫徐永龄的烟民。其嗜烟成性,不知悔改,甚至在他成婚之际,烟瘾突然发作,便抛下即将拜堂的妻子以及高堂上的双亲,偷偷溜入烟馆,以逞一时之快。拜堂之际找不到新郎,新娘女扮男装去烟馆寻得徐永龄,怒将其告官。最后,判案官人先让新人拜堂成亲,再押送徐去戒烟。

艺术源于生活,故事结合社会背景,情节设计新颖,通过人物刻画,也足以见当时艺人的才能和用心。

赋税太重

济贫演出申请免捐税

抗战时期,为凝聚民心,老成都的艺人们也尽心尽力,通过募捐,义演等形式来动员民众。刘孝昌介绍,往往艺人们旧剧新唱或者填写新唱词来表达抗战之决心,必胜之信念,表达拳拳爱国心。不管是文天祥卖家当建义军、被俘后仍不低头的壮举;还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复国复仇之佳话,都被艺人们重新排演,借古喻今。“当时到成都视察部队的冯玉祥听了艺人肖楷成《托国入吴》的演绎后,深受感动和鼓舞,特致信赠诗一首:“君臣把袂风萧萧,凯旋欣看浙江潮。唱述越勾亲尝胆,含羞忍辱反吴曹。”

此外,类似于如今“说唱”的清音唱词,也是大众抗战激情和决心的承载。川剧艺人利用金钱板便于携带,演唱灵活,叙事性强的特点,谱写了大量关于抗日的唱词,内容简单且押韵好记,朗朗上口,在民众当中传播很广。

“思想国情叹一声,咬牙切齿恨倭人。前方奋斗在拼命,后方援助宜速行!”成都清音艺人积极投身抗日救亡宣传,创演了《国情恨》《五更叹国情》《送郎去当兵》等许多抗日小调,揭露日寇凶残汉奸卑鄙,歌颂抗日战士。

艺人们身体力行宣传驱除鞑虏抗战救亡,或者行善济贫、义演筹款。可因为演出赋税的繁重,让他们面临窘境,透露出一丝辛酸。

成都市档案馆内,珍藏了一份1922年1月东四分署给四川省会军事警察厅(四川省会警察厅)关于西方新剧院艺人拟演戏筹款济贫请免捐税的呈文。档案显示,艺人白超脱等请求在成都锦新舞台(盐市口附近中心街)演戏捐款以赈济贫民,同时请求四川省会警察厅免除演戏的戏捐、医药捐和印花税等。

“档案既表现出成都艺人悲天悯人的爱心,也反映出当时的戏曲捐是压在成都艺人身上沉重的负担。”成都市档案馆档案编研人员介绍,就算面临不公和打压,他们仍活出了自己的天地和态度。

封面新闻记者 杨晨 档案资料由成都市档案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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