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档案 | 苏铁雁：花牌坊街琐记

/成都街巷志/

□苏铁雁

关于花牌坊街的由来，并无正史记载。相传明朝时有一秀才花如春住在这条街上苦读中状元。花状元上任后政绩斐然。为彰显其功劳，得朱元璋准奏，遂建花姓牌坊。此街因之得名。花牌坊街以交通巷和当年的无机校正大门为界，东接石灰街西抵一环路，是一条长约500米的街道。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是成都市连接老成灌路通向都江堰的重要路段。

花牌坊街97号的老小区。

旧时的花牌坊街不像如今这样宽敞，儿时记忆里，它跟我们现在蜂拥而至的古镇相似，一溜的黑瓦房、木板门。天不亮，就有前往位于石灰街蔬菜批发市场进货的大小车辆，轰轰轰地碾进街坊四邻的梦里，开始制造每天的第一波热闹。接着是郊区农民拉着粪车兴奋登场，沿街吆喝：倒马桶倒马桶哦！各家铺面里便走出老老少少，一个个睡眼惺忪、蓬头垢面，脸上还印着席子印，彼此见惯不惊。紧接着，木板门被一块块卸下来，一天的生计就开张了。到了晚上，送菜的货车又浩浩荡荡从城外开来，继而，早上卸下的铺面门板相继被主人一块块还原，一天里的种种热闹复归安静，就如一出大戏落幕。若是晚归，可见有微弱灯光从门缝里漏出，隐隐有细语人声或婴孩啼哭狗吠，好不温馨。

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别看这条不到500米的小街，就有四所学校一个幼儿园。每天都有几个时段，满街遍布青春身影，洋溢着书卷气息。比如陈毅元帅母校、当年的省重点中专无机校，也就是后来的电子高专，现今的成都工业学院。这所百年老校，第一任校长和教员几乎全是留洋回国的实力派，几个拳头专业在全国教育界都是响当当的。这不仅是这所学校的骄傲，作为邻居，我们也为之骄傲。小时候，无机校校园就是我们玩耍的天地。看电影、看文艺演出、看运动会、看晚自习；戳桉树叶、藏猫、打游击……我们把它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是啊，家门前有那样一个重视教育又厚待街坊的学校，可以说，是我们的幸运。

无机校斜对门是明星寺。这条巷子大概因为从前有座寺庙而得名吧。后来改成了一所民办中学，又因旧城改造，如今已不复存在。记得巷口有个装裱作坊，那时的我最爱观看装裱师傅一遍又一遍往那些书画上刷浆糊。

花牌坊街上有个南薰巷。是因为巷子里有个南薰中学。学校和巷子都是以早前的出资人南薰先生的字命名的，后来改成成都市二十三中学，现在又改成某职业学校。当年我哥和表哥都曾在这里就读。据说，我出生那天下午，我哥正在上课，一个嬢嬢跑到教室门口大呼小叫：从晞从晞，快回家，你妈生妹妹喽! 全班哗然。我哥却是一派茫然：生妹妹了？他有所不知，要强的妈妈总是以宽大的服饰掩盖日益隆起的腹部，每日起早贪黑上班做家务，在学校还带学生打球，谁都没看出她是个孕妇。

南薰中学的左侧是一个颇有规模的苗圃。外墙是竹竿编的竹篱笆，一排密匝匝的木槿长得很茂盛。花开时，白的黄的紫的，煞是好看。花开季节，但逢家里来客，妈妈就会买来肉，嘱咐：燕子，想不想吃川汤肉片？一听，上级意图立刻融会贯通，落实于行动。噢，那我去摘木槿花了，随即跑得飞快。妈妈当年用木槿花做出的肉片汤，真香啊，在心里香到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味儿也不散。

无机校的隔壁是消防队，几十年来都没挪窝。除了消防员的服装有变化，房子虽几经装修改造，但永远都脱离不了一身红红火火。消防队出警，那是花牌坊这条街上的一大景观。但凡警笛一响，街两旁顿时热闹非凡，铺子里的人引颈张望，有人丢下手里的活儿，往跟前凑，失火的地方无论在哪儿，都牵动着花牌坊人的心。大家相互打听，那个焦急啊，仿佛烧了自家一样。

再往西走，就是王家巷。在巷口，有家民办幼儿园。我三岁时和同院的三毛哥上一个班。一间铺面房进去有个小院，中间有一家木质滑梯，这是幼儿园唯一的娱乐器材。小朋友们每天玩这个其乐无穷。有一次，我和三毛哥争坐滑梯，不知为啥还用凳子砸了他的头。因为这个“仇”，我们彼此都记了几十年。如今的三毛哥已身家上亿，见了面彼此亲热得不得了。早知今日，当年还争什么滑梯呢？

再往西，是现在的马河湾。那里有当年的花牌坊小学，如今，早先的花小已改为有省重点小学之称的石笋街小学了。记得当年我们院里的朱老师就在这里任教。她的儿子我们叫二毛。恢复高考后，二毛曾在一个大雪飘飞的寒冬来到这所学校某个教室的角落苦读，最终考上了研究生。这个在儿时带着我玩救救猫的二毛哥，现在已成为一个优秀企业家。

在上世纪60年代，这条街上还有两个大的企业，一个是三江鞋厂，一个是红光电子机械厂。如今这两个厂都先后改制并迁往远郊，但它们给这条街上的街坊留下的记忆仍然鲜活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