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书评 | 祝勇:站在故宫,写作整个世界

封面新闻 2019-04-30 13:44 34408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2002年,祝勇写了一部题材跟故宫有关的小说《旧宫殿》,自此无意中开始了他的“故宫”写作之旅。

《故宫的风花雪月》《故宫的隐秘角落》《纸天堂》《辛亥年》《在故宫寻找苏东坡》等等,一系列与故宫(紫禁城)有关的非虚构作品问世,让祝勇的写作已形成了一条非常清晰的脉络线:以故宫为核心根据点,以艺术、历史等不同领域内的触点,不断深挖和发散。有人说祝勇就像一个深入故宫的历史侦探。他觉得这说法虽不是很准确,但也挺形象。“通过文学和建筑的隐秘角度,来逐渐深入到历史时空中探寻人物的命运和历史的真相,一点点拼合成完整的历史拼图。这对我是特别有诱惑力的事情。”

研究历史,如果不注意,容易走上抄史料的路子。作为作家,祝勇时刻提醒自己,写东西一定要有自己独特的角度,并用独特而清晰的语言将之表达出来。北京故宫博物院里收藏一幅《重屏会棋图》。对这幅名画,自古以来研究者众。屏风里又画了一个屏风,被普遍认为是这幅画最大的看点。祝勇没打算专门再写此文。但有一天,工作的院子里,祝勇与学者余晖老师擦肩而过。余老师突然停住脚步,问祝勇:你会下棋吗?祝勇一时还有点迷惑,但他很快明白,余老师是在提醒他注意一个更像是玄机的细节:《重屏会棋图》里的棋子,只有黑子没有白子。

这一点拨,祝勇的思路发散开来了:图中这些人物,很可能不是在下棋。那么,那一刻围着棋盘的几个人,在干嘛?顺着这个此前罕被人注意到的角度,以及随之而来的问题,祝勇写成了一篇文章,被收入《故宫的古物之美·绘画风雅1》之中。由此他也很感慨,“故宫前院长郑欣淼当时把我调到故宫博物院工作,我真感到特别幸运。在这里,我有数不尽的写作资源,也有太多的学者可以请教、交流。”

优秀的作家往往都有一个聚焦点,像是莫言就写他的老家,其实很多人都是写自己的故乡,张爱玲、王安忆、莫言、苏童、余华、迟子建等等都有自己的根据点。他们一生都在围绕这个据点在创作。曾经的祝勇,也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写作据点。他从家乡沈阳出发,到各地去漫游,希望找到一个自己的写作方向。因缘际会,他与故宫相遇了。自然而然就聚焦在故宫。但就像福克纳写自己故乡,同时也是在写世界一样,写故宫也不能仅仅是写故宫。

祝勇说,写作既要聚拢,更要发散。时间上从近代可以扩展到整个五千年。空间上则可以从故宫可以发散到整个中国,乃至世界。在《远路去中国》《最后的皇朝》中,透过故宫这个线索,祝勇追索的是中西方的文化、政治交流史。“故宫是与世界相连着的。厚重的宫墙,并不能把宫殿隔开,使它自外于世界,沦为一座华丽的孤岛。实际上,自元代以后,人类就启动了全球化的进程,有越来越多的外国人,身份不同,心思各异,却一头扎入奔向东方的漫长旅程。”

上世纪90年代,“新散文”开始崛起。与此前散文多写景状物、颂风吟月、抒发小我情感不同,“新散文”家开始对历史、思想、地缘,从建筑学、植物学、动物学、器物学、学术笔记、美术史多角度进入,打破专业壁垒的重重限制,进行跨文体、超文本、互文式写作,令人瞩目。而“新散文”领军人物之一就是祝勇。随着现代读者知识水准的提高,如今“新散文”不断得到更深更广读者层面认可,也有更多的作家加入了这种写作,出现了一些有实力的散文写作者,非虚构佳作。

身为领军式人物,祝勇也一直没有停止前进。他一直记得博士导师刘梦溪先生关于写作上的一条叮嘱:“别人说过的话,不说”。要完全做到很难。但这句话一直作为一条总纲,管着祝勇,促使他的写作,一直在努力追求崭新的角度和语言。

比起写小说,写出好的散文、非虚构作品,对作家的知识结构要求更高。因为没有故事情节可以掩盖。祝勇深知,要想把散文、非虚构写好,必须在懂得更多的同时,还要有发现独特角度的敏锐眼光。为了启发自己,他曾专门去看别人在写一个文化地标是怎样进入的。于是他看到看罗兰·巴特如何写埃菲尔铁塔。“莫泊桑常在艾菲尔铁塔上用午餐,虽然他并不很喜欢那里的菜肴。他常说:这是巴黎唯一一处不是非得看见铁塔的地方。……”

在《为什么唐朝会出李白》中,我们看到祝勇这样写李白。“我去了西安,没有遇见李白,也没有看见长安。长安与我,隔着岁月的荒凉。岁月篡改了大地上的事物。我无法确认,他曾经存在。在中国,没有一个诗人像李白的诗句那样,成为每个人生命记忆的一部分。”有少年气质的祝勇,写同样是少年气质盛的李白,写得很投入,“在中国,没有一个诗人像李白的诗句那样,成为每个人生命记忆的一部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回’;‘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中国人只要会说话,就会念他的诗,尽管念诗者,未必懂得他埋藏在诗句里的深意。李白是‘全民诗人’,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民艺术家’,忧国忧民的杜甫反而得不到这个待遇,善走群众路线的白居易也不是,他们是属于文学界、属于知识分子的,唯有李白,他的粉丝旷古绝今。李白是唯一,其他都是之一。”

走进李白内心,祝勇选择的线索是:目前发现的唯一存世的李白书法真迹——现存于故宫博物院的《上阳台帖》。祝勇坚信,具体的墨迹是切入一个人内心世界特别直接的一个点。他举例说,苏东坡过世以后,社会上流传着很多苏东坡的书法作品,其中有人就拿着苏东坡地书法作品让黄庭坚看,鉴定。作为苏东坡的学生,黄庭坚不仅鉴定,他还能判断这是苏东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写的。“字里面凝结着苏东坡的经历和情感。从书法来进入人的内心世界是一个特别好的渠道和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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