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王建平：不要放弃

文/王建平

没有放弃，是这件往事的根本。

N年前秋天的一个晚上，大牛家的茅草房被村里的曾疯子点燃，他的爹妈与房子都没了。大牛离开乡初级中学，回到山里为别人放牛，帮人家干杂活。28岁这年，大牛又一次相亲。这次，他对媒人说，她不矮，四肢全，下地干活少弯腰，不在乎女子是麻脸。他仅凭一身力气讨到的女人叫菜花，村人笑话他倒插门娶丑女。

一气之下，大牛带上菜花去新疆摘棉花。5年后，揣上钱背着两岁的小牛回到家乡县城，大牛租房子当修鞋匠，10年后成为县城人。小牛，牛，考入县城最好的初中。小牛，帅，脸上没一颗麻点儿。为了小牛的明天，大牛南下广东。

一天，大牛接到班主任打来的电话。通完话，大牛叫菜花代他狠狠地揍小牛一顿。

为啥要揍儿子呢？

因为，大牛说，小牛变坏了，不好好读书，每天上课偷看武侠小说，看鬼故事……

大牛年底回家与小牛谈心，小牛十分抵触，说读书意义不大，你初一没念完，同样能挣到不少的钱。大牛说不服小牛，最后父子俩达成协议：大牛出门再挣两年钱，小牛一定完成初中学业。

可没料到，初三下学期，小牛被学校开除。原因：小牛累计逃学30多天，沉溺于网游中，数次与社会上的小混混打架斗殴。

正值隆冬，大牛在县城大桥工地的涵洞里寻到小牛。小牛蜷缩在洞口，瑟瑟发抖。原打算将小牛捶个半死的大牛，将高举的拳头慢慢放下，屏气凝神，伏下身体用自己的热胸膛紧贴在小牛身体上，任凭泪珠往下砸。小牛迷蒙中睁开眼睛，对着大牛的耳根说，爸，我梦见了黄山，你带我去游黄山吧。

大牛带上小牛坐火车来到一个小镇，下车后行走近10公里，到了一个小山村。大牛叹息，20多年过去了，黃山村依旧一片荒凉。大牛说，儿子，这就是你爸原来的家——黄山。

小牛瘪着嘴说，爸，这个黄山一点也不美，我们现在的家比这儿好一千倍一万倍。

你懂的，大牛说，现在的家是我和你妈这么些年打拼出来的，当然，也有你的功劳。夕阳映在小牛的脸蛋儿，红扑扑的。

返回小镇，阴暗处窜出一条狗扑向小牛，大牛挥腿挡狗，腿肚子被狗咬了一口。大牛捡起石头击退狗。

黑天黑地，父子都累，在小旅店很快迷糊过去。后半夜，大牛听到小牛呼叫，我爸爸被疯狗咬了……我没爸爸了……大牛翻身起床，背上行囊，拉着小牛在黑夜中穿行。到了火车站，他们登上一趟去向不明的火车。

次日傍晚，一出火车站，大牛说他困得不行，想休息一下，说完在路边就闭上眼睛。小牛见状大哭起来，路人围过来，有人扶住大牛，有人忙为大牛喂热奶。救护车呼啸而至。大牛在这座城市注射到了狂犬疫苗。大牛醒过来对小牛说，再过两天，我们就去登黄山。

在一家饭店，小牛敲击点菜屏。爸，你不会心痛钱吧？不心痛，你尽管点。

两人对坐着，大牛先嘿嘿地笑，笑过才说，我还想挣更多的钱让你出国读书。其实，你爸小时候从会计儿子那儿借来《铁道游击队》《烈火金刚》，看一遍就记住了，就能在山坡上对其他的放牛娃讲书中的故事。要是你爷爷、婆婆在，我或许能读到高中毕业。大牛语调低沉下来，他怕一念叨过去的事就收不住口。

小牛啃完第五只鸡翅，为大牛续上可乐饮料说，爸——你打上针了，没一气之下丢下我，放弃我，说明你仍爱着我。大牛盯住儿子，双眼温润，目光从容，静静地，像珍视一件雕塑作品。

后来呢？小牛重返学校读书，一直往下读，最后成为黄山中学的语文教师，他对每一届新生都要讲一次不要放弃的故事。

【作者简介】

王建平，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阅读悦读》《精短小说》签约作家，有作品散见《小说月刊》《四川文学》《小说林》《青年作家》《海燕》《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百花园》《喜剧世界》《天池小小说》《华西都市报》等报刊，曾有多篇作品获奖并入年选本，有作品选入《语文网》高考模拟试卷。出版小说集《那一盏灯》《甜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