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万文昌:火炫

封面新闻 2019-11-19 18:01 37540

万文昌(邻水)

放学回家,看到母亲在抹眼泪,父亲铁青着脸。母亲哭着说,谷子遭“火炫”了,上年借别人的谷子还等着新收了还呢……

从小,我对蝗虫是有恨的。虽然川东地区把这种绿油油的小动物不叫蝗虫而叫蚱蜢,但在常识课上老师介绍这种害虫时,我一下子便认定了就是它。虽然害虫有成千上万种,但最让我刻骨铭心记忆永恒的,可能只有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火炫”了。多年来,我一直认定“火炫”就是蝗灾,成千上万的蝗虫或从天而降,或在低空飞舞、跳跃,令人不寒而栗。

那年我9岁,1980年代中后期。由于种种原因,家里的粮食总是不够吃。不过,随着农业科技的发展,粮食产量逐年提升,人们都卯足了干劲。父亲高兴地说,总算一年借的比一年少,过几年就不用借了。可那年偏逢大旱,全村人都在议论庄稼可能歉收,到处找水浇灌秧苗。父母舍得出力,走很远的路去河里挑水给秧苗喝。虽然比不了往年,但我家的秧苗总体长势比别家的好,父亲和邻居一起骂天,我也看得出他在偷着乐呢。

村里最先遭遇“火炫”的,是牛皮叔家的稻田。牛皮叔好吃懒做,无论是田里的稻谷还是地里的玉米,产量都要比别家的少两三成。这年大旱,他家的水稻更是不成器,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那天,我正在附近的坡上割草,突然听到一阵呼呼声,只见一片“乌云”挟风朝牛皮叔的田里卷过去。我吓得连忙趴到地上,久久不敢动弹。直到听有人一边大喊“火炫来了、火炫来了”,一边朝那块田跑去,我才爬起来跟着朝前跑。

跑近了,只看见田里的稻秧如被火燎烤过,稻叶枯黄,刚抽出半穗的“谷吊”也耷拉下来,毫无生气;很多蚱蜢在稻禾的枯枝败叶上蹿来跳去,被人一惊,纷纷朝远处逃离。

“该死的蚱蜢!”我暗骂着,跑到自家稻田边,操起一根竹杆挥打这些害虫。成群结队的蚱蜢从被它们啃得面目全非的稻禾上弹跳起飞,逃向更远的稻田里。从此,我便认定“火炫”的罪魁祸首就是蝗虫。可村里很多大人都不这么认为,说“火炫”是一股火风,直接把庄稼烧死了。父亲说,这种火风专烧长势不好的稻谷,我家的肯定没事。

可没过几天,“火炫”还是光顾了我家的稻田。那天,我放学回到家,母亲一直在抹眼泪,父亲铁青着脸。全家人在一片沉默和哀伤中没吃成晚饭,就连才4岁的小妹也没喊一声饿。

就在那晚,我心里开始有了恨,不是对人,而是对一种害虫,而且是那么的刻骨铭心,让我一生不能忘怀。哪怕后来上了中学,知道“火炫”可能不是蝗灾,也未能免去我对蝗虫的厌恶与仇恨;甚至于有一次老师提问“四害”,同桌只答出来3个,我也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补充说是蝗虫。

今年暑假,我陪一位在农科院工作的老同学回老家搞调研,忽然想看看那种绿油油的小动物。复去田边,好不容易捉到一只蚱蜢,玩弄一阵,把它放了。

听村民说,这些年科学发达了,病虫害也少了,农业基本上是旱涝保收,近20年没出现过“火炫”了。老同学告诉我,我们小时候看到的“火炫”,应该是一种细小的蚊蝇,专吃患病禾叶上的稻瘟病菌。在上世纪的大旱年岁里,稻瘟病应该是稻田的第一天敌,其次才是蝗灾,“火炫”的到来,只不过是宣判稻株的彻底死亡罢了。

【作者简介】

万文昌,四川邻水人,农村中学教师,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做过小报编辑记者、专栏作者、话题讨论专栏主持人,在各类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200余篇。著有儿童文学集《稻谷逃亡记》、寓言故事集《糖衣药丸》、长篇小说《乌鸦不是鸟》(待出版)、电视文学剧本《扶斗记》、微电影文学剧本《黑名单》《补礼》等,另创作校园舞台剧、课堂剧、儿童相声、小品剧等多部。其中,《扶斗记》为2018年四川省作家协会“万百千十”文学扶贫工程重点签约作品,《糖衣药丸》获第四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入围奖,儿童小说《丁丁大名鼎鼎》获四川省首届“新创杯”全省中小学教师儿童文学创作大赛特等奖。另有多篇作品获全国教师寓言文学创作大赛佳作奖、桂莲杯金江寓言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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