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书评丨文学的介入性向合法性的审美转切 读雍也散文集《龙泉山笔记》

封面新闻 2018-11-22 17:48 36399

《龙泉山笔记》

文/凸凹

雍也写散文、随笔、杂文,也写诗,我应该是读过他所有诗文的不多的读者中的一个。每位作者都有自己的由文学现实和文学理想夹道的这样那样的文学方向,或称写作向度。我以为,介入性,恰是雍也文学的主导性方向——这本即将付梓的处女作品集《龙泉山笔记》(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年12月版),更是有着旗幡一样鲜明的介入性旨向。

介入性,应该附着这样一些特质:热情主动的信号与姿态、由此及彼的位移与参与、深入客体并与之发生关系的勒石踪迹、抱有影响或改变客体的臆妄与企图。介入的客体,即写作的对象,有人寄情山川,有人专情地域,有人倾情人性,而雍也着笔的主体区域则是百溪归一流的万象丛生而又飞速前奔的当下社会。这样的取向其实是有风险的。因为我们一定会发问,取向如斯,你是否能出好的可随时间流布下去的文学作品?为了避开风险,一些作家,避开所谓的政治场域,把自己的文字给了风花雪月,给了远离当世的那些雾一样缥缈的魔幻时空。对此,阿来置疑,我们离开政治,可我们离开得了吗,哪一个人,包括海外的人,哪一天没有生活在政治的语境下、政治的摆布中?真正考水平的,能够与同道一较高下的,恰恰是看谁能够在复杂多变、波诡云谲的社会夹缝中拓出一条属于你一个人的单径。怨天尤人,人穷怪屋基,都是懦夫的托词,无能的表现。为自己设置难度,在难度写作中修缮和确证自己的专业身份与作品的艺术价值,乃是一位心有文学信仰的作家的纠纠硬理与矞矞正道。

一句话,只有通过介入性,才能达到目的性——才能使你的文学实现无用之用的大用功效。

但仅有介入意识、介入性,是不够的,还得看你是否有介入行动及其这种行动呈现的可能性与有效性,即文学的满足审美规则的价值观与合法性。文学有文学的王国,有文学的国家宪法和地方种族条例。就是说,你的作品如文学性不成立,或成立得颇牵强,歪七倒八,呲牙裂缝,将导致你作品的介入性流产,化为一纸空谈。下面,我来试着聊叨聊叨组成和支撑雍也散文随笔集《龙泉山笔记》文学合法性的四个方面。

一、正气

读雍也的作品,会感到一股正气在字里行间盘旋如龙骨,并从内里冉冉升起如紫气。正是这股出自灵魂的真气,粘合了字词、思想,并令体量远远大于书本的你被粘合得须臾不得脱身。这股气还有一宗作用——对读它的人起着清洁和修复的作用,有毒消毒,有瘤祛瘤,无毒无瘤结金兰。

我从雍也的作品中读到了一位写作者淬其心智、厉其筋骨的力道和气息,而这恰又与冬天洗冷水澡、穿衬衣,一年四季打篮球,曾当过练家子的雍也的行为,构成了一文一武、一虚一实的“互文”关系。

有什么样的开始,就有什么样的结局。一腔的正气,正昂首挺胸,蓄势待发——蓄势待介入。

二、非文学能力

我所知道的雍也,在老家乡下,舞勺之年得过险些丢命的大病,干过农活,后离乡念大学。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去龙泉山中任乡村教师。接下来,在龙泉山脚下当过报社记者、政府机关秘书、两个重要乡镇的领导等。显然,雍也不是一个靠文学刨食的主,一棵树罩不住他,更吊不死他。

雍也的这种生存能力直接铸就了他在林林总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大千时空中,认知事物本质、剖开事物真相、厘清事物主脉,尤其把握事物运程规律的综合实战能力。

正是这种非文学的大数据的综合实战能力,有力奠定了作者文学介入活动深至底部的基座,和站位的高度与格局——奠定了介入的正确性亦即合法性的初始储备。对于孔子、宋江、林黛玉、李登辉、郭美美等人的是非曲直,雍也在抽丝剥茧、去伪存真、拨莠见良的检索与正确研判中,寻到了打开卯窍、直抵命穴的或一剑封喉或一枪还魂的钥匙。不能说那些神经兮兮、脑壳进水、生存得病病怏怏的天才艺术家除了高强度的艺术介入感觉外,就没有对历史与现实的介入能力。他们也是有的,只不过他们的介入是局部的、片面的、虚妄的、病态的、感性的乃至反转和倒置的,比如梵高。

有什么样的生活,就有什么样的文学,道的就是这个理儿。

好了,现在可以介入了,而后处理,而后解决。

三、文学能力

从《龙泉山笔记》可以看出,雍也具有多方面的文学生发与策动能力,具体说来,除了常规范式里的结构形态、语言特色和叙事手法等外,主要为幽默诙谐能力、化古论今能力,以及条分缕析和归纳总结能力。

雍也还特别长于化古。把神一般的古人从天上拉下来,从书里坟里扯出来,成为现实中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将让人头昏脑胀、云里雾里的之乎者也,转换制式为百姓俚语。总之,尽数拆掉时间的藩篱,把由无数问号扭结成的乱麻疙瘩一一解开,让所有读者一目透底。但这不是作者的目的。作者的目的是把化开的古,用于今说,让古人古事规规矩矩服服贴贴服务于今天,造福于明天。《〈老子〉对现代管理者的启事》《孔夫子其实很可爱》《孔子的样子》《好汉的一半是坏蛋》等,皆可归于这一派域。

他的从教从政生涯,以及个人的经验与旨趣,使他在铺开稿笺后便条件反射般获拥了一针见血、开门见山、进出有据的条分缕析和归纳总结能力,或纵侃横说,或穿插推进,或次序解答,无不在他的文理逻辑中、艺术周章里。譬如写《宋江是个好领导》,他就一二三四五依次道来,直到把宋江为什么是个好领导说得自己更说得读者心服口服才歇气。如是的写法还有《林妹妹岂只有小气》等。

雍也的这诸多的文学方法,显然是有利于文学生成的,也显然是有利于深度且有效介入的。

四、材料

从生活素材到文学材料,这其实就是一个题材问题。而题材一定是随作者的履历年表且行且止的。

前边已说了,雍也作品中的正气是养出来的——是由天生的和后天的两个方面的东西养出的。这恰恰也是雍也的文学源头,一是源自家族血脉和生身故土,一是源于雍国泰先生的师教。书本的知识吸纳,亦是师教的结果。这,同时也形成了雍也的文学题材/文学作品,如《写给天上的奶奶》《父亲是一块石头》《山高水长》《故乡人物》《当团长的日子》《与食物有关的故事》《妙趣横生的民间歌谣》等。雍也的故乡渠县,历史深长,人文蔚然,是賨人和宕渠的核心原住地与核心坐落地,出过王平、李流、李雄、王小波、杨牧、李屹、周啸天等人物。

雍也走出故乡后,写上学读书的作品有《315室的“八大金刚”》《何妨吟啸且徐行》《历史上的极品女人》。在他那里,古诗古文像父亲的药屉一样,码在他的脑屋里,供他信手拈来,随要随取。写恋爱婚姻的有《婚恋三题》《女人二识》《婚姻三论》《多看了一眼》等。写子女教育的有《与子同行》《我的诫子书》《家教环境与女儿成才》等。写生活技能与感悟的有《讨价还价》《“刘神仙”算命》等。写得最多的是针砭时弊、刀刀见血的颇彰鲁迅文风的杂文,如《李登辉的梦呓》《从断然回绝到拱手相让》《老鼠过街,无人喊打》等。

没有那一个点,那一位人,不在社会中,不在现实里。雍也正是通过对某一点位、某一人事的介入,达成了对当今社会、目下现实的介入。

除了鲁迅,我以为雍也的知识结构和文学谱系还架坐在孔子、老子、孟子、孙子、曹雪芹、施耐庵、钱钟书、铁凝、李敖、王朔、柏杨等的说道与文字里。当然,毛泽东的词锋、行文和语境对他更是介入至深。胡适对毛泽东的白话文,也是欣赏有加的。美籍华人学者唐德刚在《胡适口述自传》中说:“胡先生告诉我:‘共产党里白话文写得最好的还是毛泽东!’毛泽东‘写得最好’的原因便是‘我的学生毛泽东’没有完全遵从他‘老师’指导。”事实上,就对白话文的贡献尤其对白话文的普及而言,“毛体”可谓独步天下,无人可及。对此,诗人柏桦深以为然——这应该也是他将自己的一册重要的随笔集命名为《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的动因吧。因为这诸多的影响,因为集了百家之长,雍也的文章另辟蹊径,自成一格,有一目了然的辨识度。

最后,我愿意认为,正是介入性,幽默感,谈古论今的智识,以及对创写对象的郎中摸脉一般的幽微而大命相的把定,成就了70后作家雍也成都平原与龙泉山脉穿插交错出的散文气象——平铺直叙的衷肠与凛冽骨立的血性。

(本文有删节)

雍也著,散文集《龙泉山笔记》,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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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18196 2018-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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