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天府·全民阅读⑧|诗人梁平打开“时间笔记”:拒绝肤浅和妖艳,把诗写进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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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 2020-04-10 10:07 34702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摄影报道

对于“耳顺”之年,梁平没有闪躲,而是豁达应对,“耳顺,就是眼顺、心顺/逢场不再作戏,马放南山刀入库,生旦净末丑卸了妆/过眼云烟心生怜悯。”(《耳顺》)但一如既往,梁平对街道名称还是格外的敏感。走在成都的落虹桥路,他想象“街东口那道彩虹,落地以后/混凝成坚硬的跨河水泥桥”,觉得“行色匆匆的布衣、贤达都有了幻觉。”他惦记着这条街上的人间烟火,“有新繁牛肉豆花/有飘香的万州烤鱼”。(《落虹桥》)

梁平

地理也是永恒的诗作主题。梁平说他的南方“不是很南,没有椰林、芒果、槟榔”,“我的语言被归类北方方言/我在北方说话不能任性/只能普通,努力降格为普通/我的丘陵和盆地/也有了太多的白云蓝天/一壶上好的竹叶青/喝得神清气爽”(《我的南方不是很南》);再上庐山的梁平,发现“牯岭街夜色凝重/南来北往的聚集深不可测/”,于是他选择“三缄其口/沉默是金,沉默还是太平”(《再上庐山》)。诗人年至耳顺,但在95岁高龄的老父亲面前,当然还是谦卑谨慎的赤子,“以前他说经常梦见我/我无动于衷。现在是我梦见他/不敢给他说我的梦/害怕说出来,他心满意足/就走了。我必须要他一直牵挂,顺他,依他,哄他/与他相约,百年好合”(《老爷子》)

《嘴唇开花》英文版和中英对照版

近两三年,梁平迎来了他写作历程中又一次“变法”——不断给自己制造陌生感,并且也体会到这种变法的效果,“感觉疆域辽阔,每一天都有想写的东西。也有写不完的东西。无论是生命的体验,还是思考和想象进入了一片大海,一下子扑面而来,让我一定要写。”他自己有个对比,“原来一年,可以写几篇好一点的文章,写二三十首诗歌,那就是丰收了。最近这两三年,我每年可以写近百首。”《人民文学》《诗刊》《作家》《扬子江》《北京文学》《长江文艺》接连不断地以头条登出他的新作。

2020年4月,由花城出版社推出的梁平最新诗集《时间笔记》,就是梁平这种写作“喷发期”的一个结晶。与《时间笔记》新书同时出炉的,还有韩国出版的韩文版和中韩双语版的《长着翅膀的耳朵》,美国出版的英文版和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英双语版的《嘴唇开花》。当这五本新诗集一同展现之时,让人也格外感慨,这位写了40多年诗的中国诗坛宿将,依然保持着对语言的高度敏锐感,文本中依然闪烁着率真、坚韧的理想主义之光。

《时间笔记》

作为梁平的第12部诗集,《时间笔记》被评论家普遍认为是继《重庆书》和《家谱》之后的又一巅峰作品。资深文学批评家耿占春为该诗集作了长篇序言《从“私人档案”勘探的秘密编码》,对这本诗集进行深入导读。他说:“诗人情感从外向内的推进,从宏阔向幽微的调试,在‘大我’与‘小我’之间构成血与肉的关联,在人与人、人与自然和社会的各种冲突与隔阂中达成和解。这个变化的根本所在,是在努力、甚至是执拗的推进情感的强度。《时间笔记》的命名似乎与读者达成了一个契约,它就是诗人的心路笔记,它的所指、能指又绝不是简单的个人履历,而是更深刻地揭示了作为社会里的“个人”繁复的内心状态。”华中师范大学教授、文学批评家 魏天无则为该诗集作跋文,文中提到,“一位已过耳顺之年的诗人,决意要用诗实现其生命的彻底性:他全部的诗篇都可视为这一重大而神圣使命的和声;他的每一首诗也皆可看作带着轰鸣一寸寸深入地心岩层的一根根钻杆,就像W.S.默温所言,诗“与生命的彻底性相关,与彻底实现一个人的经验相关,彻底地实现它、表达它,让它具有意义”。梁平将诗视为涵育其全部生命体验的不二文体;这同时意味着,他将重新朝着这个世界出发,与这个世界更多的人、事、物发生关系,产生摩擦,留下或深或浅的‘我’的印记。”

《长翅膀的耳朵》韩文版和中韩对照版

中国作协创研部研究员、诗歌批评家霍俊明则说,在梁平的“时间之诗”中,“我看到了一个越来越真实、越来越理性、越来越清醒的辩难时刻,这是个人的时间,也是存在的时间和精神的时间,它们指向了每一个人。这是个人的精神传记,也是浮世绘的档案。最终的底色,这些都是时间之诗,是叶芝意义上的随时间到来的智慧……”

对话梁平


“文化素养和思考能力,最终决定写作生命力的长短”

封面新闻:诗人保持“手感”是很难的。进入一种惯性写作,是很危险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梁平:保持高度的警惕心吧。避免陷入那种惯性的写作当中。当一个诗人的写作,似乎进入了一种熟能生巧的状态,这个时候就该警惕自己,要敢于跳出来,不能顺着惯性写下去。每一个阶段,都要勤于思考,自己下一步写作的方向在哪里,思考自己整个写作的路径。要敢于并善于自己给自己制造难度和陌生。这一两年,我刻意与我以前的写作拉开距离,敢于跳开我以前的写作,我觉得这样的勇气对于我来讲,是决绝的,也是极其有意义的。

封面新闻:在《时间笔记》的扉页上,特别印着你这么一句话,“写诗四十年,唯一想做的就是,拒绝肤浅和妖艳,把诗写进骨子里。”为什么会格外警惕“肤浅”和“妖艳”这两个词?

梁平:我主要想说的是,那种花花草草的耍花活儿的写作,很多是无效的写作。有力量的写作,不是堆砌意象,也不是精致、刻意的修辞。文本的技术高低绝不是取决于花哨和华丽,应该是回到文字的本身,用心说话,说人话。诗歌不是女人的粉底、口红和眼影,不是化妆品,而是有血有肉的真身。我希望我的诗歌有呼吸、有疼痛,有骨感。

封面新闻:一些作家、诗人写着写着会有题材匮乏的问题。你写诗已经写了40多年。在写作题材上,你有什么疑惑吗?

梁平:我觉得这几年,我的写作疆域、思考经纬度打开了,什么都可以入诗。上了年纪的人,一直在写作的人,的确比较容易遇到这样一个问题:苦于找不到可写的,就硬写。我认为,这或许是没有找到自己适合的写作路径和切口。事实上,只要你的写作与你的生命体验无缝对接,不再貌合神离,你就会惊喜地发现,人生路径和切口就摆在你面前,那是一个巨大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所经历的每一件事,你与自然,你与社会,你与世界发生的每一个联系,都可以进入你的写作。

封面新闻:你写诗写了40多年,当诗歌编辑也几十年。应该说,你肯定见过很多优秀的诗人出现,也见过好的诗人陷入沉寂之中。在你看来,诗歌的创作力能保持较长生命力的,秘诀在于哪?

梁平:的确。在过去几十年,我见过很多,写的挺好的诗人。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有的昙花一现,很快销声匿迹,有的就一直停留在一个水平线上,写着写着自己都失去了信心和耐心。写作也是竞技场,就像足球有的人上半打不完,有的人中场退出,有的人进入下半场,有的人打完加时赛,甚至不在乎胜负,不在乎拿不拿不拿奖杯,这些都很正常。能够打完比赛的一定是身体素质、心理素质和精神目标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回到写作上来看,原因还在于自己。我觉得写作对于年龄没有多大关系,文化素养的储备和思考能力的更新,最终决定了一个人写作生命力的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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