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疫史志㊺访谈启示录｜卢洪洲谈新冠病毒：切断传染源就不会长期流行

全国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成员卢洪洲

封面新闻记者 粟裕

临床治疗是指通过临床影像学检查、临床查体明确患者疾病后，应用临床手段治疗疾病。

临床治疗可分为内科治疗及外科治疗，内科治疗包括呼吸疾病、心脑血管等疾病的治疗，多通过药物控制疾病的进展，治疗疾病。外科治疗指通过外科手术等治疗手段解决患者疾病。

全国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成员、境外抗疫医疗专家组后方支持团队成员、上海市公卫临床中心党委书记、世界卫生组织合作中心共同主任卢洪洲。

据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发布的全球新冠肺炎数据实时统计系统，截至美国东部时间4月14日晚6时，全美共报告新冠肺炎确诊602989例，死亡25575例，共检测3081620例。

全球疫情蔓延，中国通过努力在疫情防控方面取得进展，中央指导组成员、国家卫生健康委主任马晓伟此前表示，目前以武汉为主战场的全国本土疫情传播已基本阻断，疫情防控取得阶段性重要成效。

回忆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这段时间，全国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成员、境外抗疫医疗专家组后方支持团队成员、上海市公卫临床中心党委书记卢洪洲始终坚守一线，围绕降低病死率和危重率，为提高治愈率而日夜奋战。卢洪洲在SARS、甲型H1N1、H7N9等疫情出现时，都临危受命冲在第一线。

2014年，埃博拉疫情肆虐之时，卢洪洲也曾作为中国首批援助塞拉利昂公共卫生培训队的队员，充分发挥丰富的传染病救治临床经验优势，帮助当地狙击疫情的蔓延。为此，他曾获得了“影响中国”科技人物盛誉。

和SARS相比，新冠病毒有什么不一样？病毒会不会永久存在？封面新闻记者对话卢洪洲，他表示，如果源头没找到，以后可能还会跑出来。目前情况下，它不可能像流感一样长期伴随着我们人类传播。

以下是封面新闻记者与卢洪洲的对话：

封面新闻：您对目前疫情形势有怎样的判断？疫情的全球流行何时才能遏制？

卢洪洲：有一个科学的判断，如果我们国内连续28天没有新增确诊病例，那么我们国内就安全了。这时候我们可以集中精力，防控境外输入，国内的医生就可以援外了。从全球来看，各国需采取严格的防控措施并落实到位，有效救治患者等。当下要把防疫工作的关口前移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对有感染新冠病毒风险的人群进行严格筛查，才能从源头控制住疫情的蔓延和扩散。

封面新闻：近期，无症状感染病例已成为我国新冠肺炎“外防输入、内防反弹”的重要监测指标。您是如何看待无症状感染者，这又是否会引发新一轮疫情？

卢洪洲：不可能，若能及时发现、控制无症状感染者，由无症状感染者造成聚集与流行的可能性很小，不会造成社会层面的扩散。目前我国已经采取了强有力的管理措施，密切接触者都已经纳入隔离观察，一旦发现症状马上转到医院诊断治疗，不会造成疫情再次暴发。

图片来源：IC photo

封面新闻：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实行多学科综合诊疗模式，目前出院率达80%。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对重症患者是如何治疗的？

卢洪洲：上海采取的是一人一策的治疗方案。根据每个人的自身情况，专家开展多学科合作，共同讨论制定他的治疗方案，每一位重症患者，都会有专门的医疗团队来负责对其进行诊断、治疗和护理。给患者进行抗感染、改善氧和、营养支持、促进肠道功能恢复等；如果患者出现呼吸衰竭，也会使用血液净化、恢复期血浆、ECMO。因为一人一方案，就意味着每一位患者的用药、治疗手段，都是不一样的。

封面新闻：新冠肺炎病毒和SARS相比，您认为防控的难点在哪？

卢洪洲：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存在潜伏期感染和无（轻）症状感染患者，患者没有或仅有轻微症状，容易漏诊，如何找出这些传染源，是防控疾病最大的挑战。而SARS病人几乎都发热而且是高热，起病即多数表现为肺炎，可以很快识别，控制传染源。

从临床过程来看，新冠病毒感染早期，大部分病人只有轻微呼吸道症状，病情进展缓慢，但一些病人一周后可能突然出现症状变化，对老年人、基础疾病患者致病力也比较强。病死率虽然比普通流感强，但远比SARS冠状病毒、埃博拉病毒或H7N9禽流感患者低。

封面新闻：和SARS相比，此次新冠病毒有什么不一样？新冠肺炎患者将来康复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卢洪洲：新冠肺炎患者以轻症为主，甚至少数患者没有症状，所以感染的人群多。SARS流行时，70%的患者经由明确的肺炎患者传染患病。

相比SARS时期的治疗，我们现在在用药方案上有了很多不同。激素在SARS期间被大量应用，但目前发现其可能延迟患者气道和消化道病毒清除时间，所以此次对于轻症患者不推荐使用，而对于重症患者则建议慎重使用，激素应用仅局限在病情加重的少数病人群体，且剂量很小，3至5天即停用。新冠病毒感染危重症患者肺功能恢复需要时间。普通型可以很快康复，不会遗留后遗症。

封面新闻：目前新冠肺炎治疗药物，临床研究和应用上有哪些？哪些药物的效果比较显著？

卢洪洲：目前来说还没有发现特效药，在药物治疗方面，我们使用羟基氯喹和干扰素Kappa。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六版)》推荐磷酸氯喹用于新冠肺炎患者的抗病毒治疗。作为传统“老药”，羟氯喹安全性较高，因此是目前确诊患者具有潜在疗效的药物之一。可能会有效果，我们也在总结。

封面新闻：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抗HIV药物洛匹那韦利托那韦（克力芝）的疗效一直受到外界关注。此前有专家指出匹那韦利托那韦可有效治疗新冠肺炎，临床具体应用情况究竟如何？新冠肺炎康复者的血浆治疗价值如何评价？

卢洪洲：未发现洛匹那韦利托那韦（克力芝）和阿比多尔具有改善症状或缩短呼吸道标本病毒核酸转阴时间的作用，其有效性仍有待进一步临床研究确认。

全国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成员卢洪洲

大部分新冠肺炎患者经过血浆治疗康复后，身体内会产生针对新冠病毒的特异性抗体，可抑制和清除病毒。目前在缺乏疫苗和特效治疗药物的前提下，采用这种特免血浆制品治疗新冠病毒感染是较为有效的方法，可降低危重患者病死率。我们正在开展采用新冠肺炎恢复期血浆治疗重型、危重型患者的有效性和安全性评价研究。

封面新闻：在本次新冠肺炎疫情的临床救治中，您认为有哪些经验可以提供世界借鉴？

卢洪洲：首先我们上海专家团队建立了对危重症患者的综合脏器支持体系，系统性采取血液净化、ECMO、免疫加强治疗，部分肠涨气或便秘患者使用了中药大承气汤灌肠等方案，提高救治成功率。

其次，因免疫失调或免疫抑制引起的继发感染往往导致不良临床后果，实施继发感染病原体的快速鉴定和抗感染治疗方案，使用快速、高通量病原体鉴定技术，可以提高抗感染治疗方案的精准度。针对广泛耐药菌噬菌体疗法也展示了出色的疗效。

第三，我们通过对系列炎症指标和免疫功能的监测，早期预警轻中症患者危重症进展，并进行干预，提早使用免疫干预和血液净化技术，目前轻中度向重症的转化比例已经大幅度降低。

第四，根据患者的细胞因子谱结合临床重症化趋势，决定精准抗炎治疗与血液净化治疗，做到对免疫失调的早发现与早干预。

第五，目前缺乏早期有效的抗病毒治疗方案，我们整合中医，并积极进行内环境与肠道微生态调整方案，以提高肠道微生态管理，降低肠源性感染的发生。最后，提倡中西医结合，每日进行中医专家的交班，促进中药方案的执行。

封面新闻：您是H7N9的禽流感病毒感染的第一个发现者，您当时是怎么确认这个病毒的？这次发现新冠病毒，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最早获得该病毒的全基因组序列，这个过程是怎么样的？

图片来源：新华视点

卢洪洲：2013年2月26号，一大早，上海一家医院给我打电话，因为我是上海传染病救治专家组的组长，一旦有疫情以后，总是请我去会诊。根据当时的一个情况，肺部影像学提示是病毒性的肺炎，结合实验室检查，我临床诊断这一家三位患者是病毒性肺炎。标本拿回来以后，我们生物安全实验室也在第一时间鉴定出来就是新的H7N9新的禽流感病毒。

今年1月3日，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张永振教授团队常规合作科研项目收到来自武汉市中心医院的样本。1月5日凌晨，从样本中检测出一种新型SARS样冠状病毒，并通过高通量测序获得了该病毒的全基因组序列，证实武汉新型冠状病毒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上海市公共卫临床中心当日立即向上海市卫健委和国家卫健委等主管部门报告，提醒他们新病毒与SARS同源，应是经呼吸道传播，建议在公共场合采取相应疾控防疫措施。

封面新闻：2014年正当埃博拉疫情肆虐之时，您与其他12名队员一起，作为中国首批援助塞拉利昂公共卫生培训队从北京启程。现在回头看当时在西非抗击埃博拉是一个怎么的心情？此次新冠肺炎在全球蔓延，中国向许多国家派出医疗专家组，您认为“中国经验”对世界意味着什么？

卢洪洲：埃博拉疫情那段时间，许多国家的国际社会专家被感染，所以有国家会撤退，但是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我们中国派出专家去了，这也是我们中国的这种医疗卫生，在这种大的疫情下第一次真正的、大批的走出国门。这一次疫情，我们力所能及援助他国，也是体现了我们是负责任的大国。

封面新闻：通过这次抗击新冠疫情当中，我们从应该吸取到哪些教训？

卢洪洲：首先应该做到信息公开透明，加强公共卫生体系建设。其次，疫苗研发、治疗技术和药物科研上加强攻关，发现新病毒能够较短时间研发有效的药物、疫苗，那么对于传染病防控来说就容易了。最后重要的是，民众革除滥食野生动物的陋习，维护生物安全和生态安全，有效防范重大公共卫生风险，这需要世界各国形成广泛共识，制定相应的规定。现在我国已出台法律规定，全面禁止以食用为目的猎捕、交易、运输在野外环境自然生长繁殖的陆生野生动物，野生动物食用会带来巨大公共卫生风险。

封面新闻：一些传染病专家表示，该病毒可能永远不会消失。在未来，到了某个季节，它依然会卷土重来，你同意这样的说法吗?

卢洪洲：我不认为会这样。新冠病毒不会像流感那样反复，目前新型冠状病毒的宿主就是人类，还有比如穿山甲等少数动物。如果这一次把病毒遏制了，切断传染源以后，它就不会长期在人间流行。如果源头没找到，以后可能还会跑出来。目前国内外对病毒序列分析发现其并无明显变异，所以它不可能像多变的流感一样长期伴随着我们人类传播。

参考文献

1、《浙江大学学报（医学版）》硫酸羟氯喹治疗普通型2019冠状病毒病(COVID-19) 患者初步研究

2、《中国药业》洛匹那韦/利托那韦抗新型冠状病毒治疗的可行性及临床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