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人物|中国妇女解放运动先驱曾懿:悬壶思济世,著文呼平权

封面新闻 2020-03-24 10:54 40700

曾懿70岁时肖像

文图/康振贤

曾懿(1852-1927),字伯渊,又名朗秋。四川成都客家人。清代女名医。父亲曾璋恒是进士出身,官吉安知府,后入曾国藩幕参赞军事。母亲左锡嘉为江苏常州人,清代著名女画家。

曾懿天资聪颖,父母钟爱备至,5岁时即教她识字、作画,及长教以诗词歌赋,并“罄所藏书籍俾朝夕游泳其中”。在油灯下,父母让女儿端坐案旁,讲解诗书,循循诱导,为她打下了治学根底,养成广博兴趣。

家庭,家风,家教

同治元年(1862),曾懿10岁时,曾璋恒病卒于九江军次。左锡嘉扶柩携雏,一路艰险,由赣千里返蜀,第一次回到夫家。此后,左锡嘉定居成都,含辛茹苦,抚养孤子幼女,先以针织女红为糊口之计,艰难度日,继而以售卖书画维生,家境渐丰。

左锡嘉组织浣花诗社,与诸子女唱和。浣花诗社成员,以曾氏家庭众闺秀为主。她们在母亲的引领与倡导下,比竞联吟,旗鼓争先,掀起家庭诗歌创作的高潮。

曾懿曾有一首《浣花诗社歌》,描写曾家结社联吟的豪情雅兴:“浣花溪水何洋洋,绕溪珍木郁苍苍。楼阁瞰流各低昂,湘帘十二卷夕阳。中有诗人清且扬,芝兰竞秀雁成行。明月为裾云为裳,高谈妙语翰墨香。依依梦锁春草堂,笔花灿烂生辉光。丽句争传碧琳琅,浣溪风月富锦囊。松篁敲韵入潇湘,波光云影皆文章。染墨绮靡不可忘,诗情遥共海天长。诗万卷、酒千觞,吟咏之乐乐未央。但愿人生欢聚永,无荒,千秋万岁合与骚人共草堂。”

在母亲的教诲下,曾懿发奋刻苦,熟读经史,兼治诗词,工图画,针黹烹饪之术,颇得母亲真传。又由于在母亲身边随侍笔墨,得以涉猎诗书画、金石诸学。由此,曾懿及笄之年,因诗书画“三绝”而名满蜀都。

多年后,曾懿不胜怀念这段“绛帐溶经史,纱厨授简编”、“觅句池塘梦,文题巴蜀牋”以及“凉榭开吟社”的美好岁月。

潜心医学,详辩医理,成一代良医

曾家以诗词结社时,正值咸同之乱,瘟疫流行。曾懿待字闺中,经常随母亲往返于华阳、成都两地,目睹身边许多人因医治不力而丧生。她既悯乡民之无辜,更恨庸医之误病。不料,瘟疫肆虐下,这位正值碧玉年华的才女也未能幸免,从此“撄疾五稔”,其间身历4次“温症”(病毒性肺炎),被庸医误用伤寒古方疗治而数度濒危。

由于久病不愈,曾懿放下诗文,废寝忘食地苦读家藏医药典籍,上始汉、唐,下迄清末,凡精辟论述,严谨方剂,都一一摘录下来,悉心钻研。结果久病成良医,竟然使自己大病痊愈。又因长期卧病不起,加之“伏枕自查”的特殊经历,曾懿的注意力逐渐投入医学领域,潜心医学,详辩医理,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良医。

由于她目睹瘟疫肆虐,荼毒乡民之惨状,故对叶天士、吴鞠通等瘟病学家甚为推崇,认为这些医家“皆能运化古方,以治今人之病”。她尤服膺吴氏《瘟病条辩》,称此书“妙在顾人津液,不专攻伐”。并说“懿身经四次温症,得以转危为安,皆得力于斯书这居多”。曾懿的体验和感悟,对时下中医治疗新冠肺炎仍有现实的指导意义。

曾懿婚后相夫教子之余,遍访医道,收集验方;与人看病,望闻问切把握症候,下药施治辩证配伍,积累了许多独特的经验。曾懿生活于晚清,正值西风东渐之时,不少守旧者对西医尚无认识就一味反对。她能广收博采,取精用弘,加以利用。

她常告诉病人要“节劳以保脑力”,“时吸新鲜空气以保肺”,还要加强“运动使血烙流通”等。尤其在女人方面,她认为“昔者女人,幽囚深闺之中,不能散闷于外,非但中怀郁结不舒,即空气亦不流通,多病之由,职是故也”。可见其思想上对东西之学的融会贯通。

曾懿的著作

曾懿不忘济世救人的学医初心,决心将自己的心得体会告诉后来者,乃发奋著述,并刊行于世。所著《医学篇》一共两册。上册共4卷。第一卷有脉论、舌色论、温病、伤风,伤寒病论等,第二卷为温病传入中焦治法,第三卷为温病传入下焦治法,第四卷为伤寒治法。下册也有4卷:第一卷为杂病,第二卷为妇科,第三卷为小儿科,第四卷为外科。书中将伤寒、瘟病两类疾病的病情及治法详加辨析,分为数章加以介绍,并将《瘟病条辩》《温热经纬》诸书各方,摘录成帖,明澈显要,使人一目了然。

她又将生平经历的古今验方,选其灵验素著者,分成伤寒、瘟病、杂症、妇科、幼科、外科等类,一并附于书中,使学者能从中获益。书刊出后,影响很大,为医者重视。

家事,国事,天下事

光绪二年(1876),曾懿与袁学昌喜结连理。婚后两人居于成都,夫妻同好书画金石,收集汉隶各碑,朝夕校勘临摹,书有精进。闲时与女友结社吟诗,颇有佳作。这桩婚姻颇得“管赵风流”,为人称颂。

光绪五年(1879),袁学昌中举,发放安徽为候补知县。曾懿随后赴皖,与丈夫团聚,开始人生行旅。其后随夫宦游,遨游东南各地。夫唱妇随相得益彰,所作诗词毫无矫揉造作,皆为真情实景的感情流露,其愤世疾俗之作传颂当时,被誉之“唐音宋派,卓然名家”。

曾懿晚年受维新思潮影响,为救国图强而力倡女学。她认为,国家兴亡,首在教育,而占四万万人口半数的“陶融女子,还以读书明理为第一”。并提出了女学教育的3项主张:一是“教育子女,各尽义务,所以培植国民之基础”,二是“勤俭劳苦,家给人足,所以筹划家政之根本”,再就是“医学卫生,以保康强,所以强大种族之原理”。

曾懿撰述《女学篇》一书的目的,就是以期“外而爱国,内而齐家”,因此她大力倡导兴办女学,强烈要求女子应同男子一起,“勉力同心,共起竞争之志,以守起天赋之责任。”

面对国家的生死存亡,曾懿忧心如焚却无能为力,但对于文教衰败,她却油然升起扶弱振衰之心,于是专心研究教育,以强国保种的责任感和积极支持维新变法的大无畏胆识,一扫女教和家教的传统论调,提倡女子教育要突破“三从四德”藩篱,要求女子教育应参照欧美诸国教育经验,与男子平等。除学习科学外,还须选择“切近时事、文理通畅者读之”、“以博其趣”,对传统的女教内容进行改造,把女子教育放在男子教育的平等地位。

曾懿开创了男女平权的先河,强调女性的重要性:“强国不专恃男子,而在女子也”,强烈批判女子缠足陋习:“缠足者,女子自由之大阻力,其害殆甚于洪水猛兽也!”故而她提倡天足。指出欲要男女平等,女子应该接受教育:“故欲破男尊女卑之说,必以兴女学为第一义。”女子学习后,“则男女之间能力相等,自无强弱之分矣。”甚至认为女子可能在学习上超过男子:“况女子之心,其专静纯一,且胜于男子,果能教之得法,宜可大胜于男子者……故男子可学者,女子亦无不可学。”凭此,曾懿完全有资格在中国近代思想史和中国女性解放史上,占据重要一席。

对于强国梦想,曾懿从细节入手,如大力提倡养成卫生习惯,提倡优生优育,建议选择配偶时应注意其家族遗传疾病;提倡母乳喂养,重视幼儿教育,并超前地提出“家庭经济学”概念,提倡关注“社会公益之举”。

曾懿在其《中馈录》序中自言:“昔藻咏于《国风》,羹汤调于新妇。古之贤媛淑女,无有不娴于中馈者。”她为使新妇和尚未进入烹饪门庭的新手都来提高业务素质,“兹将应习食物制造各法笔之书。”其目的,“庶使学者有所依归,转相效傲,实行中馈之职务。”

曾懿无疑是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子,希望所有女性通过学习,能对人格有个完美的塑造。

曾懿的书法作品

著述等身,懿范后人

曾懿的著作全集《古欢室合集》,现藏于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其中包括《诗词集》4卷、《医学篇》上下2册共8卷、《女学篇》1册9章附《中馈录》1卷。

前人称赞曾懿多才多艺:“治家贤能,于家政、裁缝、烹饪诸学,皆有专书述之,兼通医理。余暇则为诗词。”今人称赞曾懿书画出众:“所作画,以山水、花卉、翎毛为主,设色鲜丽,气象清新。善作隶书,秀雅俊逸,出于《华山庙碑》。”更称赞曾懿医术高超:“整个封建时代,妇女之精于诗文者有之,通于医理者却罕见。能如曾懿之通晓医籍,并有临证经验者有几?”

1933年,苏州中国医学研究所重新排印出版曾懿《曾女士医学全书八种》(即《医学篇》八卷),更书名为《曾女士医学全书六种》,称之“为现代医学之一杰作”。《中医药通报》杂志在《中医人物》栏目中,干脆将标题定为“我国古代最著名女中医——曾懿”。

曾懿婚后育有子女,子皆成才。长子袁励准,字珏生,号中州,光绪二十四年进士,入翰林院,后任京师大学堂监督(北大前身),创办实业学堂(北大工学院前身),其间两任会试同考官,民国初历任清史馆编纂、辅仁大学教授。擅诗文书画,行楷宗米芾,劲利奔放,潇洒自如。篆学李冰阳,文静曲雅,画学马远亦有高致。现中共中央、国务院所在地正门苍劲雄浑的“新华门”3字匾额,系其手书。著有《恐高寒斋诗集》《中舟墨录》等。次子袁励恒是银行家,民国初年交通银行创办人之一。

1907年后,曾懿随夫入京,晚年仍为人诊病,暇则以诗、画自娱。1927年冬,曾懿卒于北京,时年75岁,葬于西直门外大柳树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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