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书评|那一些欲说还休、余音绕梁 ——罗蓉诗集《站在你左边的耳朵》读后

封面新闻 2018-08-27 20:19 35724

文/杨献平

诗歌始终是由内而外的过程,是自我个体与这个世界周遭事物的心灵感应与相互照耀的斑斓光线。当诗歌作为一种陈述与阐发,其本质上就会变得松软,自我放弃掉她自身的神秘性及其所蕴含的力量。因此,在当下的诗歌写作环境中,简单的事物复述及其一般性的阐释成为至高无上的“标杆”与“参照”之后,诗歌的创造性,特别是她自身所具备的那“不可言说”“洞烛悠远”的内核便会挥发和丧失殆尽。因此,我在阅读和欣赏诗歌的时候,往往采取的是一种近乎神话和谶言般的观摩与透视,而不是用日常的眼光来观察诗歌写作的基本套路与众所周知的“意义”和用心,以及所谓的映射、抵达和穿透。

从这个层面来说,我觉得罗蓉的诗歌写作有一些特别的东西在里面。诗人作诗,首先是语言的一种奇妙旅行,是一个人将自己放置在大地中心和冥想境界当中的神思飞扬、瞬间爆炸。我们的所有的诗句都像是长有金色羽毛的天使抑或魔鬼,在各个空间,采取各种各样的飞行姿势,以自身发光的形式,向着所有动态和静态的人、事、物进行巧妙的“袭击”和“渗透”。罗蓉写诗经年,但她从不将诗歌作为某种世俗意义上的追求和现实社会某种身份的拥有和借用,而是将诗歌作为个人内心和精神层面的自觉的要求和“践行”。仅从这一点来说,罗蓉就是一个纯粹的诗人,一个真正在用诗歌与自我生命进行相互印证与促进的诗人。因此,我觉得,罗蓉的诗歌写作是非常具有意义的。她的诗歌,多以身边事物和某些情境、瞬间感触为出发点,用极其美妙的语言,构筑专属于个人内心某一刻的生命律动与悸颤,尤其是个人精神上的某些花朵雨露的妖冶与开放姿势,进而使得阅读者从中能够感觉到湿漉漉的力量。

这其中,有美好的碎裂,也有渴望的花好玉润;有素常的情感寄寓,也有可望不可即的怅然。如她的《在绝望中等待爱情》。蓝花楹这种树木,其花之蓝,之纯粹,而花期之仓促,总是令人想起瞬间的爱情,乃至情感中的那些无端的炸裂与失去。但尽管如此,蓝花楹给人的那种“无来由”甚至充满天意的“绝望之爱”,却使人心生向往,又特别的难以割舍。罗蓉在诗中写道:“消息辗转抵达,一波一波撞击胸口/花繁叶茂的故事/只落下,一地的凄美,拾不起/轮回的渡口。”这种唯美的表达,暗合了蓝花楹的特质,也在某种程度上烛照了世间某一些令人唏嘘的情感邂逅之境。再如她的《初春,以一朵花的姿态呼吸》:“阳台上的风铃,被夜雨唤醒/光亮斑驳,躲在湿地上的/春风,暂时眠去/栅栏以外,世界开始葱茏。”

诗人置身于万物轮回之中,其以一朵花为对象,将自己对于春天的个人理解和感受并入其中。诗句贴切自然,又不乏灵动。诗意盎然,字词入心。整首诗歌妖冶,且能够的物我相融。是为好的诗歌。在《会不会有这样的时候》一诗中,罗蓉写道:“那一刻,山寺的木鱼正好响起/我的衣裙樱花正盛/你也拾级而上,在海棠花下独自张望。”其中,“山寺的木鱼”宁静笃定,又空谷幽兰一般的安谧与空净。“樱花正盛”的衣裙,与之形成了一种静态的对比,一空一俗,令人思虑悠远。有一种不着痕迹的美感与动感。这样的诗歌写作,其实是最本真化的艺术提纯,是一种接近自我和万物的一种美妙衔接与容留。

事实上,这些诗歌只是罗蓉大量作品中的极少数,在最近的书写中,组诗《在九寨沟过年》及《在辋川》、《午夜》、《地铁肖像》等堪为其诗歌发生新变化、更具有力量感和穿透力的“改换”和“提升”之作。博尔赫斯在《朋友树》中说:“我们生命中的每位过客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会留下自己的一些印记,也会带走我们的部分气息。我需要你,我生命之树的叶子,就像需要和平、爱与健康一样,无论现在还是永远。有人会带走很多,也有人什么也不留下。这恰好证明,两个灵魂不会偶然相遇。”罗蓉与诗歌,是一种偶然而恬淡的遇见,是一种相融并进的生命邂逅。罗蓉用自己特别敏锐与唯美的触角,与万事万物的某事某刻相遇并且相互理解,构成了她笔下如此众多的诗歌,尽管她们在某些方面显得清浅,但对于一个以诗歌作为自我生命和心灵“栽培”的人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并且出类拔萃的了。

这些作品,都汇集在了罗蓉新近出版的这本诗集《站在你左边的耳朵》当中,以清新雅致、自由丰盈的方式,进行陈列,并且渴望举杯艺术眼光的读者走入其中。《站在你左边的耳朵》,其命名是温馨的、多义的,凝重与温情兼具,给人以遐想和无限的可阐释性。诗集中所收录的诗歌作品,多是她这几年繁忙的罅隙,进行的自我意义上的心灵关照与诗意呈现。在诗歌写作当中,罗蓉采取的是一种温暖看世界的态度,采取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情感升华和现实意义上的自然呈现。诗歌最忌讳的,是经验式的告知与总结。因为,诗歌从不是阐发式的告知,也不是所谓俗世哲理的贩卖。真正的诗歌,是与笔下物象的高度融合与相互感知,并且能在书写的时候,准确而艺术地进行呈现,借助诗句及其携带的物象信息感染和引发共鸣。从这一方面说,罗蓉诗歌写作,是深谙其道的,也卓有成效。

从本质上说,写作的真正目的,是心里有话,说给亲近或陌生的他人听,说给无边的空旷听,说给种众生和上帝听。更多的时候,我们写作,是为了让自己在这浩繁尘世当中拥有一种“来自自身宇宙的声音”,进而,能够吸引和震动更多的同类。罗蓉的诗歌,很好地体现了她作为一位现代城市女性的品性与气质,她写爱情,不是实指,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认可,也具备了祝福天下有情人相信相爱的仁慈与柔润。她写在自然中遭遇的事物,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也灵光闪现,形之为诗。据我所知,罗蓉的很多诗歌都被谱成了歌曲,在坊间传唱。

我以为,好的诗歌不仅衔接神秘,也敞开为大众。诗歌诗歌,是诗,也是歌。刘勰《文心雕龙》中说:“情以物迁,辞以情发。”又说:“文之为德也大矣,并与天地共生。”也就是说,无论怎么样的形式,诗歌还是其他文学门类,能够感染人,引人入胜便是好的文学作品。罗蓉这本诗集,很好地诠释了一位诗人,在日常生活深处的顷刻心动与思虑,于自然之间的吉光片羽。艾略特在其《传统与个人才能》中说:“大多数人只在诗里鉴赏真挚的感情的表现,一部分人能鉴赏技巧的卓越。但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有意义重大的感情的表现,这种感情的生命是在诗中,不是在诗人的历史中。艺术的感情是非个人的。”诚哉斯言,每一个写作者,其一旦成为作品,就具备了公共属性,罗蓉的这本诗集亦然。现在她以传播的方式出现,相信每一位阅读者,都会从中觉悟到诗人和诗歌之外的那一些欲说还休、余音绕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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