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书评·蜀地名家系列之吕进②丨新诗不仅仅是自由,也可以有格律

封面新闻 2018-10-11 16:28 34070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由于时代、生活方式、语言方式,都发生了变化,尤其是几千年的中国古体诗歌,到了现代发生了巨变。在过去一百年,中国人开拓了诗的创新表达方式——新诗。作为中国诗歌的现代形态,新诗是瓦解中国旧体诗、借鉴外国诗的产物,是“新变”的结果。过去一百年,新诗因为适应新的时代,语言方式,而成为现代中国人诗意表达的主流方式。但是,新诗是不是毫无缺点,是不是完全不需要改善?尤其是今年是中国新诗发展一百年,很多研究者、诗人也都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讨论。吕进就是其中之一。

吕进认为,新诗只强调“新变”,会带来很大的弊端,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已经问世百年的中国新诗,现在几乎还是游离于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文化生活之外。我觉得,这是很大的一个问题。”

于是,吕进提到,诗歌“新变”之后,还有“守常”。在“破格”之后,还应有“立格”、“创格”。新诗的 “变”应该和中国诗歌的“常”联系在一起。新诗既然是中国诗歌,它就有中国诗歌的一些“常态”的美学元素。无论怎么变,这些“常”总是存在的,“新诗要重新认领这些‘常’,同为中国诗歌,新诗和旧体诗就必定有基因相承。这种‘常’,体现在形式上就是,要有一定的审美法则。守常求变,这是新诗发展的正常之道。

吕进主张,新诗也应该有格律。“新诗、自由诗作为“破”的先锋,自有其历史合理性,近百年中也出了不少佳作,为新诗赢得了光荣。但是把新诗的“新”说成是无限的任性,新诗似乎是一种没有来路、不讲形式、随意涂鸦、自由放任的艺术。格律体在任何国家都是必备和主流诗体,人们熟知的不少大诗人都是格律体的大师。比如人们曾经以为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写的是自由诗,这是误解。就连他的著名长诗《列宁》,长达12111行,也是格律诗。在具有几千年格律诗传统的中国,新诗的合理生态应该是自由体新诗和格律体新诗的两立式结构:双峰对峙,双美对照。”

冲破旧体诗束缚获得自由的新诗,如果讲求格律,不等于给新诗带上“枷锁”吗?吕进并不这么认为,“凡艺术都没有无限的自由,束缚给艺术制造困难,也正因为这样,才给艺术带来机会。艺术的魅力正在于局限中的无限,艺术家的才华正在于克服束缚而创造自由。当自由诗被诠释为随意涂鸦的诗体的时候,它也就在“自由”中失去了“诗”。没有标准,伪诗、质量低下的诗就有了生存空间,写诗就成了世间最容易的事了。必须提高写诗的难度。在诗歌艺术规范里寻找张力,在诗歌审美法则里寻找自由,当然是件难事。在古代,要写出好诗从来就不是轻松的事。中国古代诗话记录了许多古人在这方面的逸闻趣事:“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句句深夜得,心自天外归”,“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没有这样的审美创造,哪有辉煌的中国古诗?”

关于诗的发生学,吕进这样分析诗歌的生成过程:“诗人内心的诗,纸上的诗,读者内心的诗。诗的传播就是从内心走进内心,从诗人内心走进读者内心。”他这么说诗,“诗是空白的艺术。诗不在连,而在断,断后之连,是时间的清洗。诗在时间上的的跳跃,使诗富有巨大的张力。臧克家的《三代》只有六行:“孩子/在土里洗澡;/爸爸/在土里流汗;/爷爷/在土里葬埋。”既写出了一个农民的一生,又写出了农民的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的命运,从具象到抽象,从确定到不确定,从单纯到弹性,皆由对时间的清洗而来。诗不在面,而在点,点外之面,是空间的清洗。余光中的《今生今世》是悼念母亲的歌。诗人只写了一生中两次“最忘情的哭声”,一次是生命开始的时候,一次是母亲去世的时候。“但两次哭声的中间啊/有无穷无尽的笑声”。

读吕进的诗论,会发现,他的诗论是本体论,他研究诗歌发生学、诗歌审美心理,诗歌的美学本质。他考虑诗与生活的关系,诗与语言的关系,诗的作者与作品的内在关系。他说:“我的兴趣始终在基础理论研究,对时尚思潮的跟踪、对诗人的评论不太感到乐趣。后来,社会风气变化,有些时尚的东西其实是非常随意而浅薄的东西,有的诗人评论已经下滑为圈子评论、孔方评论,我就更加关起门来专注于诗歌的文体研究了。”

吕进简介

西南大学二级教授,1991年获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1994年被授予“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专家”称号,历任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重庆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重庆直辖市文联主席,全国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多届评委;总部设在韩国的世界诗歌研究会授予第7届世界诗歌黄金王冠,撰写和主编诗学著作、诗集、随笔集41部,共78卷,多部获奖。代表性著作有《新诗的创作与鉴赏》、《中国现代诗学》、《吕进文存》(共四卷)等。

评论 1

  • 北海之滨 2018-10-12

    诗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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