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欧阳明：清明时节

文/欧阳明

爹的坟，在对面的山上。

爹是去年冬天走的，癌症。送爹上山的时候，草已枯萎，被杂草淹没的羊肠小道隐约可见。现在，草又齐腰了，路无影无踪。

为给爹上坟，秦巴子清早7点就出门了。

秦巴子初中毕业就跑省城打工。摸爬滚打了20多年，终于在省城买了房，安了家。从省城到老家县城，100多公里路，不算近，也不算远，全高速，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昨夜下了雨，气温有些凉。一路上，可看见车窗外的山野上，散落着很多祭祖的人，不断有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鞭炮响过后，青烟从地面升起，随风飘摇，像先人挥舞的手。

出高速，上国道，转乡道，不到11点，老家就到了。到爹坟头，必须过一段田埂，再爬山。路，全是土路。

下了车，才发现田埂上到处是积水。秦巴子和老婆看了看脚上的皮鞋，愣住了。

老婆是大学生，比秦巴子小10多岁，城里长大的。秦巴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也能吃上天鹅肉，婚后对老婆唯命是从。

路这么烂，怎么去啊？老婆问。

秦巴子看了看眼前的路，又望了望对面的山，心里更加犹豫。

这时，二牛来了，提着香蜡钱纸。和秦巴子打过招呼后，便在路边摆好祭品，点燃了鞭炮和钱纸。二牛的父母也埋在对面的山上。

秦巴子问他，这也算给你爹妈上坟了？

哄鬼的，哪里烧都一样。二牛说完，没等纸钱燃完就往回走。

我们也在这里烧吧。老婆说。

秦巴子不说活。他想起出门时娘说的话。娘说，今年是你爸去到那边的第一个清明节，纸钱一定要在坟头烧，烧时画个圈，把纸钱圈住。不然，就被野鬼抢走了。娘还说，告诉你爹，我很好，你们也很好，叫他别挂牵，过几年我就去陪他了。

来都来了，不去坟头，不好吧。秦巴子开口了。

去，鞋就废了，几千块一双哩。老婆说。

回去买一双就行了。秦巴子说。

浪费！还有，山那么高，又看不到路，怎么去啊？老婆脸色变得天空一样阴沉。

老婆一生气，秦巴子就心虚。他怕回去后，老婆又十天半月不理他。

去不去？秦巴子还是拿不定主意。他看了看老婆，从塑料袋中拿出香蜡纸钱放在地上，掏出了打火机。

爸，爷爷的坟在这儿吗？这时，儿子突然说话了。儿子9岁，正在读小学。

那边。秦巴子指了指对面的山。

我们怎么不去哪边？儿子又问。

路太烂，去不了，这里烧了也一样。

也一样，那今后我们就不用跑了，在家里烧就行了。儿子说。

秦巴子闻言，手像被什么咬了一下，一抖，火机掉在地上。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老婆，再抬头望着对面的山，久久不语。

啪啪啪！啪啪啪！

半山腰突然响起一串鞭炮声。从位置看，应该是秦叔在上坟。秦叔60多岁了，天生是跛子，一直住在乡下。望着从杂草中升起的青烟，秦巴子仿佛看见了父亲的面容。

他提上香蜡钱纸，拉起儿子的手说，走，给爷爷烧纸去！说完，一脚踏进了泥泞。

【作者简介】

欧阳明，全国小小说学会联盟副主席，四川小小说学会会长。发表作品百余万字。出版《遭遇情人节》《穿越2012》等作品集5部。作品常入选各种选刊和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