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布娃娃女孩”向阳而生 愿用彝族服饰之美惊艳世界

布娃娃女孩沙古作古（吉克拉洛供图）

封面新闻记者席秦岭 徐湘东 肖洋

在大凉山深处，藏着一个美丽的村寨——瓦吉吉村。

53年前，为了集中隔离麻风病人，凉山州美姑县在洛俄依甘乡的云朵之上建新村，当年10月，首批71名麻风病人沿着细细的小道，从四面八方迁徙而来繁衍生息。

半个多世纪过去，村寨人口近400人，也一步一步从封闭走向开放，从贫穷奔向小康。

13岁的村民沙古作古爱唱歌，是村里拥有布娃娃最多的女孩。大白、小熊、公鸡、河马、大头儿子等布娃娃码在书柜上、纸箱上、木床里。做作业时，布娃娃陪着她，睡觉时，布娃娃也陪着她。

布娃娃们不声不响的陪着她长大，在我国脱贫攻坚之战取得全面胜利的2021年春天，“布娃娃女孩”新梦想启航：考上大学，当一名服装设计师，用彝族服饰之美装点世界。

布娃娃女孩沙古作古抱着她最爱的棕熊玩偶（吉克拉洛供图）

沙古作古长相清秀，用一双狭长的眼睛打量着世界。她性格外向，歌声嘹亮，普通话讲得标准流利，是村里有名的小小“外交官”。只要来客需要翻译，老师都会优先推荐她。从大都市来的志愿者与她玩久了，都会被她的阳光、开朗感染，送她一些小玩偶。渐渐的，她的生活多了布娃娃的陪伴。

7岁那年，沙古作古抱着一个布娃娃去邻居家玩。路上，她丝毫没注意到危险正在逼近。前方，有人迎面而来，一把抢走她怀中的布娃娃。为了保卫心爱的玩具，她奋起抵抗，却没留意到路边破碎的啤酒瓶。尖锐的玻璃割破了她娇嫩的皮肤，鲜血洒了一地。钻心的痛，让她分了心，布娃娃换了主人。回家后，她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时隔3年，她在一口井边，与当年被抢走的布娃娃重逢，它又脏又破。

“我心爱的玩具怎么会成这样？”沙古作古难过之余开始反思，我那么多布娃娃，如果当年我将它们与朋友分享而不是独占，我会收获更多朋友，我的那个布娃娃也到于这么悲惨。再得到新的布娃娃，她就赠送给村里的小伙伴，她送出去了几十个布娃娃。

家里的布娃娃，她视为兄弟妹妹，把它们码在书柜上、纸箱子上，整整齐齐。不时，她还用卫生纸擦拭落在布娃娃身上的尘埃。再久一点，她还要给这些沾了灰尘的布娃娃洗澡。

她最喜欢的布娃娃是头棕熊，她把它放在床头，每晚伴着她入眠。因为收藏的布娃娃多，沙古作古被大家称为“布娃娃女孩”。

沙古作古家的房子就在这里（雷远东拍摄）

她家是一幢70平方米的白色房子，两个卧室，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住进这套房子，她家只花了一万多块钱。

她家是精准扶贫户，村支部书记阿尔尔莫动员她家修房子时，沙古作古心里乐开了花，父亲却皱着眉头把头重重地摇了摇，“我家哪里有钱修房子” ？

可是，现实逼得他不得不修。

老屋是个土坯房，伸手就能摸到屋顶。一家人最怕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床上湿漉漉，一整天都在忙着搬弄家里的锅、碗、瓢、盆、盘子和碟子，不断地换容器朝屋外倒水。

那间老屋，还给沙古作古留下恐怖的童年记忆。

一个夏天的午后，她出去玩耍了回来，看见被子里有东西在动，便捡起一根木棍，挑开被子，只见一条小青蛇正在爬行。

“妈呀！蛇！蛇！蛇”！沙古作古边喊边哭，不知如何是好。

邻居听到后，跑过来打死了那条小青蛇。从此，她总害怕被子里又藏了一个什么鬼怪。

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修房子那年。一阵风雨后，屋后的那株空心的核桃树倒下来，砸垮了屋子。如果不是逃得快，她那天可能会命丧老屋。

她多么渴望修新屋，搬新家，她对父亲说，“如果修新房，我一定把房间收拾得最漂亮”！

阿尔尔莫也劝说，“花不了多少钱，你家只需出一万块，其余的政府补贴！”

父亲下了决心，在亲戚那里借来一万块钱，修起了新房子。

2017年春天，在机器的轰鸣声中，美姑县首个易地扶贫搬迁工程在瓦吉吉村破土动工了。政府要为村里33户精准扶贫户、155人建新房。

规划图中，易地搬迁的33幢白色房子，在绿色原野里书写着巨大的J字。每幢房子里面，客厅、厨房、卧室、粮仓一应俱全，家家户户都可用上自来水。门口，用栅栏围起一亩三分地，想种啥就种啥。

中共四川省委、省人民政府给家家户户送来富有彝族风情的方桌、椅子、衣柜和储物柜。沙古作古的爸爸赶集，买来习近平总书记的画像，张贴在客厅的墙壁上。当地政府送来了电视机。父亲花了不多的钱添置了沙发、洗衣机、电冰箱和床。2017年11月，沙古作古搬新家了。当年底，瓦吉吉村完成了人口减贫任务。2018年，完成村摘帽任务，全村人均年纯收入达5500元。

瓦吉吉村的村道（雷远东拍摄）

住进了好房子，过上了好日子，沙古作古一家感恩党和政府，他们认定了，只要是干部让我们干的事情，一定没错。

帮扶干部吴晓燕告诉她妈妈吉觉，“你们要爱清洁，要爱惜新房子”。

吉觉听不懂汉语，但她相信帮扶干部说的都是对的，就嗯嗯嗯地点头应承。

吉觉不会收拾屋子，吴晓燕就从折叠被子开始教沙古作古。她很快就掌握了要领，把屋子收拾得清清爽爽。

在新屋，开启新生活。他们一家人分了工：爸爸负责煮饭，妈妈负责扫地，沙古作古负责收拾屋子。

作古发现，住进新房子后，爸爸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爸爸爱喝酒，家里有一点钱，父亲就换成酒。现在，爸爸不喝酒了，外面有活就出去打工。爸爸通过手机里的视频知道了吸烟容易得肺癌，还动了戒烟的念头。2020年，村里的水泥村道延伸到了家家户户， 爸爸买了一辆摩托车，下地干活时，载上妈妈，突突突地，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妈妈被政府安排了一个公益性岗位，主要负责打扫从猪圈到篮球场再到村委会之间的卫生，有一份稳定的收入。

因为清洁卫生做得好，沙古作古家总是被评为村里的先进，成为来客“打卡”的家庭。来客会被她家墙壁上贴满的奖状，以及她家里两台电视机所震憾（其中一台是村委会奖励的）。

通往瓦吉吉村的道路（雷远东拍摄）

2020年，瓦吉吉村考起了两名大学生，点燃了村寨用知识改变命运的火种。寒假，邻家姐姐阿尔克洛和邻家哥哥吉克曲一回乡，沙古作古打量，他们说话的方式、身上的衣服，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父母叮嘱她，“好好学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学习好了以后就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又担心起，“如果你真考上了大学，学费怎么办？”

听到鼓励的话，沙古作古的内心澎湃起来，立誓，“我一定要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让爸妈过上幸福的生活”。

当感受到父母担忧学费时，她又沉默了，暗暗为自己打气：“管它的，先把眼前的事给做好吧”！

2020年末，小学四年级（上）期末考试，沙古作古的语文考了83.5分，单科全班最高，数学却只有50分，总分比第一名少了0.5分。翻过年的春天，她被选为班长，她为自己的微信取名“向阳而生”。

在这个春天，爱唱歌的沙古作古换了一个梦想。“我的梦想不再是当歌手，而是当一名服装设计师。” 她告诉封面新闻记者，因为在她心中彝族服装很美，她想把这份美装点世界。

村小没有美术课，也没有画纸，她就用别人送的画笔在作业本上涂画。她对着课本上的图案描摹过熊猫，又总是不满意，画一张撕掉一张。

怀揣着梦想的“布娃娃女孩”向阳而生，内心就像装着一个太阳，亮堂堂的，温暖暖的。上山放羊的时候，她就冲着高山，对着峡谷高歌：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希望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歌声清脆又嘹亮，回荡在瓦吉吉村，像极了每一个追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