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飞鸟：门前那棵桂花树

文/飞鸟

这里种棵桂花树，你照管下。夏雨顺着马总编指的方向看——玻璃门北面竖挂一个白色木牌子：夏城编辑部；水泥地面上，行走着一队细线般的黑色蚂蚁。

马总编拉开编辑部的玻璃门，夏雨跟着他进去。靠东墙一溜三个米色的格子间，标着一号的格子间旁有个半人高的复印机。有个瘦高个子、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正复印东西。

这位是夏雨，张集镇一中的语文老师，小说多次在省刊上发表。马总编说。

格子间里的人纷纷起身。夏雨忙向新同事们问好。复印东西的瘦高个男人说，欢迎，欢迎。马总编对夏雨说，这位是编辑部周主任。

周主任四十多岁，笑的时候嘴往左边偏。马总编介绍完夏雨，回楼上他的办公室了。

夏雨说，周主任，马总编安排照管一棵桂花树。周主任笑了下，问，哪里有桂花树？

刚才马总编指着玻璃门北面说，这里种棵桂花树。

哦。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桂花树好啊，马总编安排的要上心办。联系花木商，买棵桂花树。周主任说。

等夏雨租车把桂花树苗拉来，门北面的水泥地已割开，树坑也挖好了。两个民工把树栽好，周主任拎来桶水，夏雨忙帮着给树浇水。

这棵金桂在夏雨的照管下，也真争气，当年秋天挂了花，香气弥漫。每天上班进办公室，大家都要张大鼻孔做几个深呼吸。

《夏城》杂志是双月刊，内资刊物。夏雨负责文学和乡村文化栏目，有时候也背着单反相机去一些活动现场拍照，写一些新闻报道之类。

日子晃晃悠悠漫不经心，桂花树长大了，枝叶蓬开，遮挡住了编辑部的牌子。金秋花开，香气铺满半个院子。

闻着门前桂花香，夏雨很快乐，这桂花树可是他买回来的，日常浇水、施肥、喷药、剪枝都是他干的。这香气，对夏雨来说，就多了些美好的东西。编辑部的活不忙，四五年的时光过去，似乎没留下什么痕迹。过往的日子如果没有任何痕迹，就会让人觉得有点空。这空，会让生命酸疼和难过。幸好，夏雨有这棵桂花树。桂花树一年一年长大，一年一年花繁，一年一年馥郁。

马总编不是本县人，这年秋天调回老家县城。平调，也有归乡颐养天年的意思。编辑部组织了欢送宴，大家依依不舍，夏雨还流了眼泪。

周主任成为了周总编。编辑部主任位置空缺。

周总编对看桂花的夏雨说，桂花长得真好。夏雨答，是啊，周总编，今年这桂花开得真好，比往年开得多、开得大。

嗯，就是挡住编辑部的牌子了。其他同事也说，是的，挡着编辑部牌子了。夏雨心里一凉，觉得有一种危险逼近桂花树。

周总编嗯呀着摇着头，说，还是弄走吧，挡着单位牌子多不合适。说完走开了。

因为没有编辑部主任，弄走桂花树的事没有马上实施。夏雨从卫生间出来，洗着手抬头看镜子。镜子里一张男人的长脸。短眉毛，不大的眼睛，唇角抿着微微下拉。唉，夏雨冲镜子里的男人叹口气。

夏雨走到桂花树前，左右远近地看，看着看着笑容浮上来。是的，的确遮挡了编辑部的牌子，把牌子挪一下不就行了？

编辑部的玻璃门往南边开，牌子不能挪门南边，那往北面挪挪就行了。夏雨找来钳子、锤子，又搬了板凳，站板凳上取掉牌子的挂钩。小心地把牌子靠放墙上，挪动椅子，错过桂花树的位置，把钉子钉上墙。把牌子挂钩挂钉子上。最后挂好了牌子。桂花树随风摇曳。牌子无遮无挡。

过完愉快的星期天，夏雨周一上班，吓了一跳。桂花树不见了。树坑新填的水泥还没干透，颜色较深。等过几天水泥干透，地面都会是一个颜色了，一点树坑的痕迹都不会有。似乎门前从来就没有过那棵桂花树。再看牌子，并没有移过来，还是他周五钉的那个位置。夏雨心里疼了一下。

夏雨恍惚了，似乎编辑部这四五年的时光开始轻飘飘空落落了，然后慢慢散去，一切空空如也。

【作者简介】

飞鸟，本名焦辉，河南太康人。作品在《芒种》《延安文学》《小说界》《广西文学》《安徽文学》《奔流》《天池》《金山》《小说月刊》《百花园》《微型小说月报》《大观》《东方剑》《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等刊物发表。作品多次入选各类选本和中高考模拟试卷。荣膺2018年度世界微型小说十佳新锐作家。著有小说集《遇见另一个自己》《春来花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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