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李燕妮：母亲的路

文/李燕妮

那是2007年，我的家乡平静、安详，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小角落。爷爷病了，母亲管着偌大一个家，我知道她很辛苦。

在那一大段时间里，她的脾气阴晴不定，常常大笑后又突然低沉下来，然后骂我一顿，每次都有由头，或是说我把刚换的衣服弄脏了，或是说看见我偷吃爷爷的营养品。等我哭完了，她也平复下来，顿生悔意，坐在板凳上把我抱在怀里哄，轻声问我是不是委屈，是不是怪妈妈。她那么温柔，只有在这时才会有的怜惜的目光柔柔地落在我挂满泪珠的脸上，向我道歉。

我曾一度以为我的学习成绩才是满足她要求的最好凭证，奶奶对她的评价总是“掐尖要强”，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处于一种近乎敌对的状态，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后来，我高考失利，我成了他们嘴里的“失败者”。我把自己隐匿在过往的岁月里，我祈求那些时间碎片的夹缝能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

录取我的大学离家有5个小时的车程。开学那晚，我透过窗外的月光，能隐隐看到她满面的泪渍，但我竟然无比安心。我们靠得很近，我隔着毛衣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可以趁机撒娇赖在她怀里，享受母亲一下下地轻揉。

离别，在她那里，总是最看重的事，好像只有这样，才会让无法挽回的都可以弥补，都可以搁置。我也体谅了她对我的严格，或者说是严苛。她抱着我，我们在黑暗中相互依靠着。其实，我们一直相互依靠着，只是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却好像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慢慢回忆起过往，和母亲相处的画面很少，她总是一会儿很好，一会儿很不好。谈不上谁有错，我想，这些也并不总是带来不好的事。

那些独自度过的夜晚，在记忆里形成无数团模糊的阴影，我最怀念的也是这样的阴影。往后那些清晰的时光都太空洞了，像亮堂堂的光打在幕布上，总是没有一团浅灰色的阴影晕染出的柔光让人踏实，似乎那些混沌的年岁才是我真正经历过的。它留在我心上，母亲也曾努力给我编织一个厚实却绵柔的茧，好多时候，我真真正正被她的爱意包裹在里面。

似乎童年时的一切都可以被自然而然地接受。我那时好小好小，来到这个世界，用掌心丈量它的尺度，坦然接受着世间的一切。

我想起来了，我长大后，母亲说老房子出楼道的那条通道只有两米宽，在周围凹凸不平的墙壁上，那些开锁与出租房子的广告脏兮兮，狭窄得容不得两人并排走过。

但那样又黑又长的路呵，我平平安安地走过来了。我想，母亲也一样。

【作者简介】

李燕妮，笔名苏意，四川达州人，有作品见于国内各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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