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杨秀建：帮工

文/杨秀建

9月休年假，我兴冲冲跑回农村老家，打算给心灵放个小长假。

远离城市喧嚣，呼吸山野清新空气，一觉醒来，日上三竿。我推开门，奔向金黄的田野，走近抢收稻谷的人群，寻找记忆里熟悉的身影和足迹。

路上，巧遇挑稻谷回家的山娃。山娃放下担子，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长年累月风吹日晒，山娃又瘦又黑，皱纹在额头和眼角悄然堆积，与50岁出头的年龄明显不符。

“回来也不说一声。”“昨晚刚到，打算今天去找你们。”

记得田地刚承包到户那几年，由于饿饭饿怕了，我家8亩田全种上了水稻。收割季节，一家子忙不过来，就请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来帮工。帮工一天招待两顿饭，条件好点的，猪肉炖豆腐，差点的蕃茄炒鸡蛋，实在困难的，几个小菜照样对付过去。今天你给我帮工，明儿我来你家帮工，大家互帮互助，尽心尽力。

我与山娃、根旺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玩耍，一块儿上学，形影不离。读高中时，每年“双抢”季节，我们一块儿轮流帮三家收割稻谷。

想起这些，我连忙跑回家，翻出旧衣服穿上。“山娃，帮你打谷去。”“多年没下田，你这细皮嫩肉的能吃得消？”

“我和你，还有根旺，我们一天打过两亩多田哩。”“好汉不提当年勇。”山娃嗫嚅道，“你还是回家歇着，晚上我和根旺去看你。”

我不顾山娃拦阻，执意随他来到田间。

“根旺，看谁来了？”山娃放下箩筐，朝田里大声喊。根旺定了定神，见是我，放下抱着的一捆稻谷，走上田坎，上上下下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寒暄几句，我和山娃、根旺一起下到田里忙活起来。山娃的老婆月英瞪了山娃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怎么好麻烦人家富贵大哥！”

晚上收工，我在山娃家和帮工们一起吃饭。我们仨喝着苞谷烧，回忆起20多年前一起帮工打谷的情景，历历在目，恍然昨日，不免感叹时光的飞速流逝和青春的一去不返。

三个女帮工没喝酒，吃得快些。走之前，山娃起身付给她们每人120元工钱。见我一脸疑惑，根旺喝口酒说：“现在农村帮工打谷都结工钱，妇女120元，男劳力150元。”

按劳取酬，理所应当，但不知为何，我瞧着有点别扭，想想有点心堵。山娃好像看出我的心事，同我碰下酒碗说：“现在亲戚朋友帮工都要送钱，跟农村人进厂子打工老板支付工资一样，很正常。”

酒过三巡，根旺放下酒碗对我说：“明天还要出工，早点回家洗洗睡觉，等忙完这几天，一定好好陪你。”“我和根旺一起走。”我起身对山娃说，“明早记得叫我。”

临出门，山娃给根旺和我每人150元钱。我把钱丢在饭桌上，山娃又塞回我手里，两人跟打架似的。根旺拿着钱，眼神迷茫，动作迟疑，揣也不是，退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月英收拾着碗筷说：“富贵大哥，你别嫌少，农村全劳力才150元，你干不了重活，又只出了大半天的工，按说……”山娃拿眼睛剜月英，月英端起碗筷朝厨房走去。

与根旺分手后，我连忙返回山娃家，把150元钱放在椅子上，转身就跑。

好久没劳动了，累得够呛。一觉醒来，日头又老高了。我连忙跑到山娃家，山娃娘说：“山娃他们老早出的门，只怕打了半亩多田呢。”

我来到山娃家稻田边。山娃和月英几乎同时走上田坎，说什么也不准我脱鞋，不让我下田。根旺也一再劝我回家休息。那几位认识的、不认识的帮工，也都拿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怏怏地折回村子，山娃、根旺、月英和帮工们忙碌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记忆中熟悉难忘的帮工场面变得缥缈陌生起来。

回家路上，我突然决定：提前返城。

【作者简介】

杨秀建，笔名剑锋，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学会会员，湖南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学会理事。从2007年至今，在各级报刊发表杂文、小小说、散文、随笔、童话、寓言、闪小说等作品50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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