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方言｜胡华强：死牛不丢草

文/胡华强

人吃饭要分个顿头，牛不分。牛是食草动物，体大胃大，只要嘴边有草，它随时都在吃，先囫囵咽下去，储藏在大胃里，等有空了时再来反刍（倒嚼），再进入小胃消化。牛，无论病到何种程度，都不会轻易放弃嘴边那一口草料。死牛不丢草，这也许是一种求生的本能。牛，辛苦一辈子，“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实在让人崇敬，我们本来没有资格拿牛来开玩笑的。

川话俗语“死牛不丢草”不是取笑牛，是用来说人的。

这句话可以用在普通话题中，表达一种轻微的责备，或者嫌厌情绪。记得家父在世时，喜欢抽叶子烟，经常斜靠在床上抽。他又经常生病，病到饭都吃不下了的时候，他还要抽烟，抽得连声咳嗽，气喘不停。这时，母亲总会送他一句“死牛不丢草”的责备之语。

“死牛不丢草”，如从正面来说，就是执着，就是永不言弃。但是这个说法基本上都是用作贬义，常用作对贪婪之恶的讽刺。如所追求的不合情不合理不合法，直至身败名裂，甚至丢掉性命也不放弃，这就叫做“死牛不丢草”了。

读过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的，一定记得那个吝啬鬼老箍桶匠葛朗台。他不仅想方设法骗取了亲生女儿的财产继承权，而且在咽气之前，给女儿的临终遗言竟然是“把一切收拾得好好的，到那边来向我交账”。牧师给他做弥撒的时候，他竟然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伸手去抓在他眼前晃动的银质法器。如此视财如命，用这句“死牛不丢草”来形容，形象至极。

还有一个传说的故事：永州多江河，当地人素习水性。有一外出经商的人回家，与一群乡人同乘一小船渡江。船至江心，突然风浪骤起，掀翻小船。人们凭着良好的水性，很快就游上了岸，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商人还在江心扑腾。原来他跳船的时候，把褡裢里的一千枚大钱取出来缠在了腰上，特别沉，所以游不动了。大家都劝他把钱串解开丢掉保命，但他觉得这是他离乡背井千辛万苦赚来的钱，怎么可以丢掉呢？最后，岸上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商人沉入了水中。

再看看有些贪官，明明已经听到警笛声声，还是忍不住往家里搬银子。要钱不要命，死牛不丢草——贪极必蠢。命都丢了，钱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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