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故事会：百年回望④｜什邡“淡巴菰” 追溯三百年

“女子的粉香，男子的淡巴菰气，这单纯而可爱的印象便是他们身边的阑干，阑干把他们与众人隔开了。”（《金锁记》）

张爱玲笔下的“淡巴菰气”，是怎样的一种气息？胡兰成，桑弧，赖雅，张爱玲一生中的三个男人，是否都有这样的“淡巴菰气”？

民国的忧伤，与张爱玲笔下的“淡巴菰气”，都是抽象的。所以，我们得在历史的轨迹中去寻找“淡巴菰”的气息。

1492年8月3日，从西班牙的巴罗斯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船队扬帆向西，横渡大西洋。他信心满满，坚信将向西寻找到通往印度和中国的新的财富之路。当他1493年率领船队返回欧洲时，他的船上，并没有装载着西班牙王室梦寐以求的东方黄金和香料。

哥伦布登陆

但是，我们今天非常熟悉的烟草，却随哥伦比的船队来到了欧亚大陆，并迅速流传全球。明朝万历年间，烟草由多条线路进入中国，很快便南北风靡。到清代康熙乾隆时期，四川更是成为中国重要的烟草栽种地，成都平原上的温江、郫县，绵竹、什邡，是淡巴菰的主要产地。

什邡晒烟作为当地特产，在国内外久负盛名，但晒烟不是什邡原生品种亦是多方共识。”

清嘉庆年间编修的《什邡县志》已有“淡巴菰（什邡晒烟的外文译名）”的记载。但淡巴菰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什邡的呢？多年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李启芄，温江县人，康熙壬乙年（1672）举人。他写有一首《竹枝词》：“隔年编草搭蓬庐，护惜烟苗得长无？三月掘蚕时打岔，趁晴收摘‘淡巴姑（枯）’。”诗中所说的搭烟苗棚、捉烟虫（掘土蚕）、打烟（岔）芽、趁晴天收摘烟叶等技术和今天什邡种烟的操作大致相同。什邡和温江毗邻，温江种烟技术已经成熟定型的时候，什邡晒烟制作技艺，与温江一样。

福建人李馨在乾隆年间任郫县知县时，著有一本诗集《春日行》，其中一首写道：“参差村落带平芜，堰水湾环野径紆；最与吾乡风土近，锄田先种淡巴菰。”诗词写的是这位县太爷春天乡下所见，最让他动情的是郫县和故乡福建有相同的风土习俗，“锄田先种淡巴菰”。

这两首诗充分说明烟草在四川成都一带种植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康熙时期，乾隆时期，晒烟已经成为川西地区一方的风土。

2006年出版的《德阳烟草志》明确记述：“绵竹种烟始于明代，主产晒红烟（赤烟）和晒黄烟（泉烟）。清顺治元年（1644）德阳县沿石亭江一带就有烟叶种植。”

什邡晒烟

在清代，吸烟之风盛行，爱好者中不乏位高权重的大臣，甚至皇帝。李伯元撰《南亭笔记》记载：“北京达官嗜淡巴菰者十而九，乾隆嗜此尤酷，至于寝馈不离。后无故患咳，太医曰：‘是病在肺，遘厉者淡巴菰也。’诏内侍不复进。未几病良已，遂痛恶之。”

看来，乾隆也吸烟，而且是“嗜烟”，因为得了慢性咽炎，长期咳嗽，不得不戒烟。

要说什邡“淡巴菰”什么时候与宫廷产生联系，成为京城贵介公卿的掌中爱，则要一位声名赫赫的洋人出场。

乾隆五十八年（1793），大英帝国乔治·马戛尔尼勋爵来访中国。8月5日，英国使团乘坐一艘六十门炮舰“狮子”号和两艘英国东印度公司提供的随行船只抵达天津白河口，之后换小船入大沽。奉命在此等候的天津道乔人杰和通州协副将王文雄上船迎接，并准备菜蔬酒肉迎接。使团进入天津，受到直隶总督梁肯堂的欢迎。

还有4天，乔治·马戛尔尼就要来北京，乾隆听闻这个人数达到700人的庞大使团不乏烟草爱好者，就问当过四川总督的福康安：“洋人多爱烟草，不知是用西洋的还是中国自产的好？”福康安答：“我认为自产的好，我在四川带兵打仗时，军中伙夫常有抽吸什邡淡巴菰的，色香味都不错，可以招待使团。”

虽然，乔治·马戛尔尼最终没有通过谈判打开中国市场，但什邡“淡巴菰”一定给他以及他的使团留下了深刻印象。

什邡“淡巴菰”真正声名鹊起，成为黄庄贡品则在嘉庆年间。

嘉庆四年（1799），协办大学士庆桂奉诏挑选贡烟，他走遍全国各地烟叶产区，历时半年来到什邡，他遍访烟农，明查暗访，品尝了正路货，即以云西、两路口所产之名烟；横路货，即以和兴、两路口、双盛以南各地所产名烟；边疆货，即以什邡边境所产之烟，以及界外烟，即指邻近什邡地界所产之烟，最后选中双盛皇庄东岳庙下二百余亩沙地所产叶烟作为贡品，进献朝廷。皇庄贡烟由此各噪全国烟区。这一带土层深厚肥沃，属中性土壤，所产叶烟，质地细腻，叶色红润，虽经烈日暴晒，叶片始终柔软不脆。

清代雪茄作坊场景复原

到嘉庆十一年（1806），纪大奎任什邡知县时，什邡晒烟种植面积甚广，产量甚高。但有奸商欲垄断该行业而谋其利，用行贿手法，居然得到衙门里准设烟行实施垄断经营的批文。

纪大奎认为，“又禀销烟行部引，以绝奸徒垄断其利”。贫苦农民单家独户种烟量少，过去小孩都可以零星拿点烟上市出卖换粮米，若设立烟行，实施垄断控制了晒烟行业，必然伤害贫民利益。于是力请上司，收回批文，便利百姓。

后来，纪大奎离任时，还担心奸商再行谋设烟行，遂将该县不立烟行的规定勒刻在石碑上，以昭永禁，杜绝了奸商念想。

到光绪二十五年(1899)，什邡加工叶卷烟的厂店已陆续出现，到上世纪四十年代，大小卷烟厂社达69家，其中益川、裕国、方亭三家烟厂生产规模较大，产品畅销。

1924年，徐志摩将“Cigar”译为“雪茄”，“淡巴菰”才被“雪茄”替代。

徐志摩

文/仲伟

参考文献：

《晒烟究竟在何时引入什邡？》舒启东

《烟草与文学：清人笔下的“淡巴菰”》刘耘华

《清稗类钞·诙谐类》徐珂

《什邡县志》198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