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龙,十年之后 仍在拍虎 (三)

封面·底稿 2018-08-22 16:45 43768

封面新闻记者 施诗晨 摄影 谢凯 刘开怡 发自陕西镇坪

周正龙满意自己面对镜头时的娴熟。他会在镜头转向自己时,拿起另一位记者的相机,也会在记者举起机器时,摆手让其放下,“你先跟我说你们大概想问什么”。

但其实“想问的”并不重要,周正龙只说自己想说的。有关山下的是蜂蜜,有关山上的则是做向导。

周正龙自称,1998年,国家统计华南虎踪迹时把陕西镇坪漏报了,曾组织专家到镇坪补查,自己当时就被当地政府请来做向导,上山一天补贴70块钱。

在周正龙的描述里,无论是省上还是国家来人考察,都会找到自己做向导。“大巴山上老虎,有起码八九只,我自己就见过十几回,专家来了一批批”。

可考察团始终没有见过老虎。对此,周正龙把见不到老虎的原因归到人多。他说,野生华南虎嗅觉灵敏,问道人类的气味,自然会提前绕道走开。

王勤不这么认为。“你问我,我只能说我认为的,我认为山上已经没有老虎了”。王勤也曾是持证猎人,与周正龙一同上山打过猎。2005年,受到县里林业局的安排,他和周正龙上山,为寻虎的考察团队做向导,“按上山天数给发工资,一月最多发十五天”。但七个月后,他申请退出。

“我当时和他们说,1986年以前,你不给我钱我自己都会给你去找老虎,1986年后,你给我再多钱,我也不找了”。因为认定镇坪山上没有老虎,王勤和县林业局的领导大吵过一次。

“我见过老虎,我在这它在那”,王勤比划着,回忆在距离自己不到五百米的另一个山坡上,遇到过野生老虎。当时自己和另一个猎人一起,还开了几枪试图把它打到,“不过距离太远,空枪了”。那是在1983年。此后,王勤说自己再没见过老虎,到1986年往后,“就连脚印都再没见到过”。

精确的年份,来自于王勤自己的推测和计算。他说,1983年后,上山的人开始变多,他们不是猎人,而是附近三省交界处的村民。因为缺乏打猎技能,村民们想到一个方法,把农药“穿”在家里的羊胸前,再把“毒羊”绑到山里的树木上,想要以此毒死来吃食的野猪和黑熊。

王勤看来,这种做法会导致两种情况:一是数量不少的野猪和黑熊被毒死,而野生老虎从不捕食已死的朽物,最后只能饿死;又或者老虎退而求其次地捕食“毒羊”,最后被毒死。都是同一种命运。

这与学界普遍的看法一致:伴随着人类的活动,老虎的生存也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危机。长期以来,一直占据生物链顶端的老虎几乎没有天敌。作为顶级捕猎者,一只成年虎平均每3-6天就需要18-40公斤的肉类,而老虎虎在野外的捕食成功率大概在1/10-1/20左右。为了满足觅食需求,每只成年华南虎大致需要100-200平方公里。

华南虎是虎的始祖,只产于中国,原名叫中国虎。曾遍布于中国的华北、华东及中原地带。上世纪初,神州大地上还游荡着一万多只华南虎。建国之初,国内也尚有野生华南虎4000余头。五十年代起,老虎被定义为害兽,各地出动部队和民兵对华南虎进行围捕,华南虎的栖息地急速萎缩到华南一带,由此,才定名为华南虎。直到1965年,香港新界区助理警务处长还曾发出一份公函,要求组织猎虎。

经过这次浩劫,华南虎野生种群急剧萎缩,至1982年统计,以不足150只。直至1989年,华南虎终于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总的来说,人与虎的冲突是复杂且全面的,因为人类活动对虎的影响主要集中在:栖息地割裂且破碎化,人兽冲突导致的报复性捕杀,虎制品贸易所导致的的商业性捕杀。

65岁的王勤目睹亲历了这一切。他出生在大巴山深处的一户农家,长到十几岁,他才开始下山谋生,成为猎人是命运式的顺理成章。从外表上粗略来看,王勤不高,弯腰,腿脚不再利索,只有偶尔,他凝视的眼神,和腿脚上露出的旧疤痕,才能提醒着旁人,他曾是个猎人。

那仿佛是时代退场者的纪念。

大半生的经历,让王勤很依赖山林。尽管老伴儿女都在山下生活,王勤独自一人仍生活在山上。“只有在进山我才舒服”,王勤指着山旁边的一条小溪说,“这河里以前有种鱼,它只长那么长,到处都有,现在就几乎看不到了。以前山上有的很多东西现在都没有了,可能到我们的重孙辈,有很多东西(动物)他们都再见不到了,就只能是个传说了”。

“跟老虎一样?”

“跟老虎一样。”

(应采访者要求,文中张华、王勤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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