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双决”报道组凉山报道
“李书记,我被允许上铁塔,可以架线了。”
“李书记,我谈恋爱了,现在花费比以前大一些。”
“李书记,我现在一个月可以赚到7000元”……
每隔半个月或一个月,李志敏都会接到这样的电话汇报。打来电话的,是凉山州昭觉县支尔莫乡康复村外出打工的23个青年。无论多忙,李志敏都不会忘记与这23位走出大凉山的彝族青年们的约定:打个电话聊聊天,听他们讲讲外面的世界。
李志敏
这些曾经住在深山里,没有技术、只能领低保度日的彝族青年,在奔小康的路上,第一次走出大山,学习知识和技能,并在城市有了稳定工作。
村里常住的人越来越少,作为驻村第一书记,李志敏却越来越高兴。
冷清的村庄
从昭觉县城出发,过悬崖村,走美姑河大桥,再爬过3个近60度的坡路,就来到了支尔莫乡山上的康复村。
一条新修的水泥路两边,三三两两地排列着几排彝家新寨。
进村后,只有溪流哗哗声响。见外人来,村里的狗爬起来。身高1.6米左右,身材瘦削李志敏边走边介绍,10多分钟时间,就走到了村子尽头。
李志敏又往回走,进了几户人家,都不见有人。
“我们这个村子,其实彝族年的时候很热闹的。”李志敏说。
也许是见村里太冷清,李志敏回忆起热闹时候的景象:篮球场两队人打全场,球场两边还站了人,路旁的台球桌经常围着七八个人在打台球,路旁还会站着人聊天……
康复村全貌
康复村山高林深,气温要比山下低,这里许多农作物都种不出来,地里土豆和玉米打堆。土坯房不扛雨,降水量一大,不少人就要忙着修补屋顶。住在河边的村民,还要时刻警惕河水上涨,淹没院子。
自然条件的制约,大多村民选择了外出务工挣钱,“我觉得大家都很争气,古次有作在湖州架线,阿都曲日在越西打零工,古次木衣在广东建筑工地干活……”谈起外出打工的村民,李志敏扳着手指开始数。
康复村原本有109户人。
这个昭觉县最边远的村庄,2017年,有80户搬去了西昌、普格等周边县市,开启了新生活。现在村里只剩下20户贫困户、3户非贫困户和6户五保户,全村不过90多人。
日常劳作时间,家中只能看到老人和小孩,年长一点的,都在山上的坡地里干活。
康复村新居
与23名青年的约定
尽管有80户人因为异地安置搬离了大山,但是李志敏并没有与他们断了联系。
特别是其中23位从2017年开始走出大山打工的青年,李志敏专门用笔记本记下了他们的电话。
这23个人,有的在凉山州内,有的在广州佛山、江西、湖南、浙江或者广西打工。
“几乎每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我们就要通一次电话。”李志敏说,“我和他们有个口头的约定,我要了解他们的情况,到时间了,不是他们打给我,就是我打给他们”。
这些走出大山的彝族青年,曾经,在这个封闭的小村庄过着“喝点小酒,领点低保”的日子。现在,他们身上的一点点变化,李志敏都了如指掌。
在外务工的村民(受访者供图)
石衣拉都今年20岁,父母早年去世,由他带着一个妹妹和3个弟弟过日子。考虑一家5人生活困难,李志敏给他们申请了特殊困难儿童补助金,一个人一个季度810元。
去年,在李志敏的推荐下,石依拉都前往昭觉县学习电工技术,并前往浙江打工,最后被派到湖南郴州。
离家几年,加入村里的微信群、李志敏隔三差五打来关心的电话,让背井离乡他,有了为数不多的慰藉。
去年2月,经济条件好转的他,离开村子搬到了普格,和弟弟妹妹住进了新家。
“他妹妹前段时间告诉我,哥哥寄回来的钱少了。我打给她哥才发现是谈恋爱了,我就告诉他妹妹,你哥现在恋爱了,正是用钱时候。”每说起这事,李志敏都觉得很有意思。
挂了李志敏电话没两天,石衣拉都就赶紧给妹妹转了1万元钱。为此,妹妹还专门把收到1万元钱的转账记录,发给李志敏看,感谢李志敏“督促”哥哥节约。
前几天,石衣拉都给李志敏打来电话,兴奋地说,“公司终于让我上电塔,架线了”。
原来,此前石衣拉一直还处于实习的阶段,为了保证安全,公司并未让他真正爬到电塔上实际操作架电线。而现在,一旦真正当上了“架线工”,不仅工资上涨,身份也成了技术工。
石衣拉都很高兴,但李志敏不忘提醒:“你不要只晓得在高处欣赏风景,你要注意安全,那个不能开玩笑的”。
今年35岁的克其吃哈的变化,也让李志敏很欣慰。
2017年,克其吃哈也是在学习了电工技术后,被派往河南郑州工作,今年又调到了广西。
刚开始走出康复村时,克其吃哈经常会给李志敏打来电话,那时候,他最大的困难是不会讲普通话,甚至连汉语都说不好,与人交往很困难,这让他觉得外面的生活,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
在李志敏的安慰和鼓励下,3年过去,李志敏形容,“满口普通话,人也非常自信了,因为吃得苦,既当架线工,又当埋塔工,现在一个月工资能赚到7000元”。
这些年来,康复村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外出务工。一旦走出去,见到的世界就大了。
随着钱包越来越鼓,不少人也都离开了村子,到别处安家。
对于李志敏来说,虽然这是离别,但让他很高兴。
而在5年前,他没想到能和当地村民有这么深的感情,当他刚到这个村子时,甚至还曾有过不安和犹豫。
来都来了,干到底
今年40岁的李志敏,是凉山州昭觉县水利局的水土保持工程师。2015年,他报名下乡,任昭觉县康复村驻村第一书记。
当年8月,他走马上任。康复村一共有5个社,分别坐落在峡谷的两边。
初到康复村,现实与想象的落差,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村里没有公路,一条狭小的土路夹在群山和悬崖之间,一路蜿蜒,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路的尽头,就是狮子山原始森林。他脚力不如当地人,从山下徒步到村上,走了4个多小时。
村里,村长和文书都不会说普通话,大家住在土坯房内,刀耕火种。村民分散住在各个山头,想要走访一趟,需要翻山越岭。村里109户人,就有62户是贫困户。
李志敏检查村民卫生情况
来的第一晚,他本应在村里住下,但碍于村里的卫生条件和环境,他走了两个小时,去了邻村说注村村长家。第二天一早,他又从说注村赶到康复村,熟悉了解村里的情况。
“进山之后,就像失联了一样。”
山上没信号,打个电话都需要下山。那时,李志敏有些后悔。但想了一晚,最终还是放下了所有包袱。“来都来了,先干两年再说。”
两年的时间,李志敏没给村里带来多少变化。
最能拿得出手的,仅仅是他教会了村长、文书说普通话和基本电脑操作。以前对电脑一窍不通的他们,现在能处理基本的文档、表格,能用打印机打印文件资料。
村里的那条小路,还是像李志敏才来时那样,每到雨季,落石很多,三四十厘米宽的路面,没给村民留多少躲闪的空间,不少人因此受伤。
这时,他帮扶期满,轮换的通知下来了。
他这样评价自己这两年的工作:就像什么都没做一样。
“昭觉县很小,没做出点成绩,赶集遇到村民时,脸会红。”他说,“来都来了,就再干两年吧”。
轿车开进村
此后,在各级党委政府和帮扶单位的支持帮助下,康复村的建设被重新规划。
村里的新路、新房开工动土,村民们也种上了核桃树等经济作物,他还筹措了一笔钱,买了40多只羊搞起了集体经济。
到2019年,村里的喜事一件接着一件。
两个最典型的变化就是,村里的彝家新寨修好,原来的茅草房成为历史。而曾经让村民们感到害怕的“下山买东西”,现在变得十分方便——原来下山买一趟盐,要花4个小时,回来要花4个小时的山路,现在变成了10公里的水泥通村公路,小轿车能直接开到家门口,赶集只花半小时。
2018年底,村里的人还买了摩托车。“没有具体统计过,至少有15辆左右吧”。李志敏说。
2019年,村民人均年收入达到7000元,村里成功脱贫,村里搞起了核桃、土豆等大面积种植,曾经的40多只羊也变成了100多只,村里还修了集体羊圈……
2019年底,李志敏第二次轮换又到了。
新盖起来的畜舍
4年多时间,与村民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加之现在轮换,新的第一书记来了后又要重新熟悉工作,李志敏再次申请,继续坚守下去。
“这一次,干到领导让撤,就撤吧。”他说。
再过几个月就要到彝族年了,到那时,外出务工的人无论身处何方,都要赶回来,和家人团聚。
他们可以在新修的篮球场上赤膊打几场球,在村里的台球桌前互相切磋几番,然后开始宰猪杀鸡。
“想想都觉得热闹。”李志敏说。
评论 25
长凤村第一书记 2023-12-30 发表于四川
扶贫攻坚克难
fm1069498 2020-07-06
我们美好的凉山彝族
hch梦缘 2020-07-06
人杰地灵,自由自在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