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飞鸟：折腾鞋柜的人

文/飞鸟

卢兰总是不停地折腾鞋柜。白天、晚上，卢兰瘦小匀称的身子忙忙碌碌地拆卸、组装鞋柜。小光很烦。

当初在建设路中段驼背老头店里，卢兰一眼看中了那个鞋柜。鞋柜设计者是个选择综合症患者，他似乎决定不了应该在上层放布鞋还是下层放皮鞋，或者反之。甚至不知道下面的格子放婴儿鞋好还是放盆花好。用的材料也是左右为难，不知道用木材还是钢材还是铝材好，结果，各种材料都用上了一些。

鞋柜的各层各格，既能放鞋子还能放花盆。活动门半木半铁，能拉能开能卸。不光柜门这样，整个鞋柜都可以自由拆卸、组装。买回个鞋柜，像买回个变形金刚或积木玩具。

小光说：“你能不再折腾鞋柜吗？”卢兰说：“你能看见满地庄稼吗？”

“什么？”“小麦、棉花、大豆、玉米、花生、辣椒……你看不见吧？”

小光说：“你咋知道我看不见，我现在就看见了。”说完，拉被蒙住头。

小光在县城一家私人学校当作文辅导员，带六个班。妻子卢兰和儿子在村里。儿子上到小学四年级时，他的同班同学只剩两个了，再开学，那两个也要转到县城上学。

小光在县实验小学旁租了套房子，把卢兰和儿子接进城，托了人，儿子进了实验小学重点班。家里的几亩地租给亲戚种了，卢兰成了家庭主妇。半年多后，卢兰开始折腾鞋柜。

已是副校长的小光下班回来，桌上摆满了他和儿子爱吃的饭菜，客厅地上凌乱地摆满鞋柜部件。卢兰站在一堆部件间出神，大概是琢磨如何折腾出新造型。卢兰这段时间明显憔悴了，眼睛暗淡，像条离开水的鱼。在小麦、棉花、大豆、玉米、花生、辣椒……绿色和彩色的海里，卢兰像一尾灵巧的鱼，不时激起洁白的水花。

小光说：“要不，你在县城找点事情做，工资高低不计较，不耽误做饭就行。”卢兰不看他，手拿鞋柜隔板左比右划，想弄出个新样式，说：“我找了，找不到。我摘花可以两只手同时摘，出花生可以左右轮换用抓钩，掰玉米也是速度快不留棒子，砍辣椒也轻轻松松，城里的活我干不来啊，我……”卢兰说着，小声哭了。

小光托校长给卢兰找了个活儿：奶粉促销员。卢兰穿上粉色的制服，化着淡妆，很俏丽、很妩媚。她原本不笨，加上长得好看，脸儿白白的，笑甜甜的，还有耐心，最主要庄户人出身能吃苦，业绩很不错，但不能按时做饭了，家务也没时间干。小光觉得没什么，因为卢兰不再折腾鞋柜了，她甚至忘记了鞋柜的存在。

卢兰成了奶粉销售区域经理，整天带着几个促销员坐着公司的车下乡。天明到天黑不见她的人。公司还安排卢兰出差，一走几天是常事。儿子和小光吃饭不滋润了，穿着不整洁了，卢兰好像没有发现。她是越发光彩了，烫着时兴的头发，穿着时髦的服装，佩戴昂贵的首饰，脸蛋儿白中透红，像秋枝上常晒太阳的红富士，走路香气弥漫。

又连着三天没见卢兰的人影了。小光打电话，卢兰说是在郑州参加什么博览会。小光看卢兰微信圈里发的现场照片，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几个男人紧挨着她，有个男人的手明显不怀好意。小光挠着稀顶了的脑门，心里一会儿满得像堆了一大垛麦秸秆，一会儿空得像冬天的田地。

夜里的时钟敲过十二下，小光还是没有睡意。他索性起来，在空荡荡的屋里转了几圈，拉亮灯，看见往昔被卢兰折腾的鞋柜。他用手摸摸鞋柜，然后蹲下，开始拆解，一会儿就拆解零散了，然后再根据自己的想法组装好。

看着变了模样的鞋柜，小光拍拍手，嘴角挂着笑，重新躺倒，费尽脑汁琢磨怎么能再把鞋柜改个样式。

【作者简介】

飞鸟，本名焦辉。河南太康人。作品在《芒种》《延安文学》《小说界》《广西文学》《安徽文学》《奔流》《天池》《金山》《小说月刊》《百花园》《微型小说月报》《大观》《小小说月刊》《东方剑》《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等刊物发表。作品多次入选各类选本和中高考模拟试卷。荣获2018年度世界微型小说十佳新锐作家。著有小说集《遇见另一个自己》《春来花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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