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王火⑤|除了《战争和人》,还想写孙中山与白朗的故事

封面新闻 2018-07-29 15:17 13477

/名家档案/

王火,本名王洪溥。原籍江苏南通如东。1924年7月生于上海。1948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1949年后,在上海总工会筹委会文教部工作,任编审干事。1950年,王火参与筹建劳动出版社,任副总编辑。参与创办《工人》半月刊。1953年调北京中华全国总工会,筹办《中国工人》杂志,任主编助理兼编委。

1961年被调往山东支援老区,在山东做过十几年中学校长等工作。曾任山东省作协常务理事。1983年到成都,任四川人民出版社副总编辑,参与筹建四川文艺出版社,为第一任书记兼总编。

王火自上世纪四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发表和出版了大量优秀的文学作品,其中包括《英雄为国——节振国和工人特务大队》、《霹雳三年》、《外国八路》、《东方阴影》、《禅悟》、《流萤传奇》、《雪祭》、《王冠之谜》。电影文学剧本《平鹰坟》等。

1997年,其长篇三部曲《战争和人》,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2013年,王火被全美中国作家联谊会授予“东方文豪终身成就奖”。2014年,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设立了“王火文库”。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摄影 刘念 实习生 李靖

晚年的王火,深居简出,很少与外界来往。他吃饭很清淡。或许是在山东临沂工作多年的原因,他的饮食结构偏北方。常常一碗白粥或者一块白饼,少油的青菜,常常就是他的一顿午餐。

2018年夏,一个清爽的上午,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在王火家中探访,与王火先生进行了一次对话。

“战争时代的故事在我脑子里还有很多”

封面新闻:一提到你的名字,很多人都会想到您的代表作《战争和人》。您自己怎么看待《战争和人》这部作品?觉得它能成为您文学创作的代表吗?创作的契机是怎样的?

王火:《战争和人》里包含了我最关注的事物和价值,充分体现出我的文学风格,也是我花费时间和精力最多的一部,它再不能代表也就没有能的了。刚一解放,我就想写一部小说,关于一去不复返的时代,正好把我的生活写进去,把我经历过的事情、见过的人都写进去。小说里有我自己的影子,大概的人物设定也和我的家庭有点关系。

封面新闻:除了《战争和人》,您还有没有想写,但是没写出来的题材?

王火:还是有。有一个历史人物,叫白朗。我觉得他的故事很值得写。孙中山曾经送给白朗一幅羊皮的中国地图,很有诚意。我以前写了一篇未完稿“白朗”,但是由于外部原因而搁笔,后来能写的时候年纪又大了,就没写了。如果我要写,还得往白朗活动的地方走一趟,我应该到甘肃这一带去。我要写东西,首先要做足调查。有个读者读了《战争和人》,问我怎么把重庆的缙云山、嘉陵江写得那么真实。这并不奇怪,因为我曾经在北碚读复旦大学。对那里很熟悉。

封面新闻:除了长篇小说,您还写过一些短篇小说,剧本。这个当面您可以详细讲一下。

王火:不客气的说,我的短篇小说写得不错,但是短篇小说的影响不太大。战争时代的故事在我脑子里有很多。有一年华东戏剧汇演要我写一个剧本出来。我为此去到一个村庄调研。那家村里家家都养狗,我不敢动,只好大叫。村里人闻声出来,把我带去找村支部书记。支部书记就把我安排在一个招待所。

他拉住我跟我讲:“待会儿要是有一个老太太过来问她儿子的事,你要说你儿子好好的。要是讲不好,她会伤心的。”原来这个老太太当年把儿子送去参军,儿子牺牲了,一去不复返。从那以后她就傻了。一天到晚坐在一棵树下纳鞋底,还想着要支援前线,纳好了就交到支部来。

我就在招待所里待着,那位老太太果真来了。进来以后她先对我笑,问我:“我家孩子还好吧?”我说他好他好。她就很高兴,又问:他现在还在打啊?我说他有时打,有时不打,我就说些谎骗她。一会儿支部书记来了,说不早了,便要扶这位老太太去睡觉。我就跟着他俩走,我就发现老太太就住在支部书记这院子里,上头的一间房子就是她的。支部书记陪着上去后,把破旧蚊帐里的蚊子全部扇出去,就像亲儿子伺候妈妈那样。我对这个事情触动很深,就写了一个短篇。

父亲曾身居高位 教育子女只求一个“好”字

封面新闻:您有一个非凡的家庭。您父亲对您是怎样的教育,他对您都有哪些影响?

王火:我的父亲王开疆从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在上海起先是做律师的,颇有名气。经在政界有很高的位置。1926年北伐战争胜利后,父亲被当时的南京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于右任提请任命为“法官惩戒委员会”秘书长,后又被任命为中央公务员惩戒委员会专任委员。属于特任官,属于惩戒人的,这个官就很大了。父亲官职很高,但是为人正派。父亲对我的教育方法很特别,不打不骂,但是要谈话,我最怕和他谈话。

他不要我拿第一第二,只要我做个好学生,一个好人。万事都要讲一个“好”字,功课做得好一点,待人好一点,体育搞得好一点。虽然父亲在我十六岁时就去世了,就这点对我来讲,影响很深。父亲请了一个家庭教师辅导我的学习,他有两个秘书,待我也很好。这说起来有些假公济私,他们陪我骑自行车,陪我溜冰。有一位是个大学生,会日语,那时候已经很仇恨日本人了,我说你是汉奸啊,怎么还会日文。他说自己就是想多学一门国外的文字,所以我还跟着他学了一点,现在还能说上一两句打招呼的话。

封面新闻:您父亲曾经在政坛位居高位,您自己有没有想过从政?

王火:没有。我高中的时候就想清楚了,自己想干新闻记者。但是我曾经想过学农业经济,因为中国是农业大国,我觉得这个对国家有点好处。但是后来,为老百姓讲话,显得更紧迫,我就去当了记者。

受雨果《悲惨世界》影响,写《战争和人》

封面新闻:您喜欢读哪些文学作品,哪些对您的创作有影响?

王火:我很喜欢长篇小说。雨果就是一位我喜欢的作家。他《悲惨世界》写得很特别。如果交给其他的编辑,这本书中间可能有6万字都不会被发表——滑铁卢之战。你看,这么长的篇幅,写得这么好,这6万字是军事文学的标杆,游离于主线故事之外。我在写《战争和人》时,也学了他一下,但是学得不好。我用一整章来写南京大屠杀,但这按照当时的编辑意见,都是不应该写的。

前苏联的文学我也喜欢,像托尔斯泰、果戈理,还有《静静的顿河》我也很喜欢,我喜欢肖洛霍夫塑造的女主角阿克西妮娅。《静静的顿河》后来被拍成电影,我看了两遍。还记得当时选角时,肖洛霍夫到制片厂去说,想看一看演员。制片人就陪着他去看,先看阿克西妮娅,看到那位女演员之后,肖洛霍夫就觉得可以了,我写的阿克西妮娅就是她。

封面新闻:现在您还关注新书吗?

王火:我现在还经常到高升桥的购书中心去看书。早上去,中午就在旁边的肯德基坐一坐。看书没有什么特定的种类,我愿意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常常翻看新书,摆在最显眼位置的畅销书我也看,有时看到的喜欢的就买回家。

譬如美国作家之父华盛顿·欧文的《瑞普·凡·温克尔》。这本书我在初中的时候看过。所以再次看到这本书我立马就买了,重看一遍。看了我发现这书和我小时候看的不一样。这本书讲一个叫瑞凡.温克尔的男人为了躲避唠叨凶悍的妻子,独自到附近的山上去打猎。他遇到当年发现这条河的船长及其伙伴,在喝了他们的酒后,就睡了一觉。醒后下山回家,才发现时间已过了整整二十年,人世沧桑,一切都十分陌生。有点兰柯一梦的意思,但也不尽相同。

封面新闻:对现在市场上的出版物,您有怎样的印象、评价?

王火:因为我是做出版的,对出书有感情。但是现在有些书没有太大的价值,一些现代的小说,怎么看都比不上以前的经典,这样的书读了就是在浪费时间。

封面新闻:现在出版逐渐被电子刊物替代,王老师您什么感受?

王火:我落后了,我早就承认我落后了。科技进步是挡不住的。马老比我强,他用电脑打字,马老师中国作家里最早开始用电脑写作的一批,我不行。我的左眼因为做手术的缘故,一点视力都没有。右眼视力也弱。我写东西得带老花镜、放大镜,写起来很吃力。

封面新闻:对于经历的现实题材,您写了很多新闻作品,又写文学作品。这两种体裁,是怎样的关系?

王火:我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写小说,当时还写过一本连载。写小说就像泼墨山水,写新闻则像工笔画。

封面新闻:您现在还写吗?

王火:我现在不再写作了,我不像马老,写到104岁还在写。我很喜欢看电影,但是现在年纪大了,也看不了。我在上海电影制片厂待过三年。我最喜欢的文学片,文学名著改编的片子,滑稽片我也看,像查理·卓别林的片子。中国古典的文学我也很喜欢,但我不像流沙河先生那样做研究。

封面新闻:您在上海出生,又在南京、重庆、北京、山东临沂工作生活过。1983年来到四川,四川应该是你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现在,您对这些地理城市是怎样的概念?

王火:坦白说,印象最深的还是上海和南京,毕竟我在上海出生,在南京有珍贵的童年回忆。但四川成都是迄今为止,我居住时间最长的城市,称得上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交了很多本地朋友,感情很好。

我爱人去世后,在上海的几个妹妹怕他孤单,多次邀请要他回上海居住,但是我都拒绝了。一方面,我在成都已经住了近30年,感觉很舒服,这里有我的朋友们,比如像马老、李致。虽然我们并不常见面,但是在一个城市,总是感觉很心安。而且,因为她(记者注:王火此时用手指了指屋里拜访的爱人照片)还在这里,我要在这里陪陪她。

2017年,马识途在《王火文集》首发式上

下期预告:

王火自1983年定居成都至今,已经35年,2017年8月4日上午,80万字《王火文集》在成都首发,103岁马识途、88岁李致,都冒着酷暑,亲临发布会现场。明天,我们一同感受世纪老人们的友谊。

评论 1

  • 我就是你 2018-08-03

    见证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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