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黄勇
尘封的乡档(17)｜讼师祖师爷邓析自己编写法律，最终引来杀身之祸
讼师祖师爷邓析遭遇被杀的悲惨下场，预示着这一行当发展的艰巨性。在此后的朝代里，讼师仍处于非法地位，不为统治者接受，甚至被法律明文禁止。
唐律规定：“诸为人做辞牒，加增其状，不知所告者，笞五十；若加增罪重，减诬告一等。”“诸教令人告，事虚应反坐，得实应赏，皆以告者为首，教令为从。”
进入宋朝后，经济、文化、科技都站在世界的顶点，商品经济进入萌芽状态，社会较为富庶，由此导致社会关系变得复杂起来，利益的不均衡，让各种民事纠纷日益增多。
讼师这个行当迎来了一个发展期，从星星之火变成了燎原之势。在宋朝的史料中，处处可见“兴讼”“健讼”“嚣讼”等词语。
宋朝讲究法治，科举考试要考法律
很少有人知道，宋朝居然是一个主张法治的朝代！是不是有点目瞪口呆的感觉？
历史是多面性的，唯有多角度地看待，才不会看走眼。
南宋著名思想家、文学家陈亮，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汉，任人者也；唐，人法并行也；本朝，任法者也。”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汉朝时是人治，唐朝时人治、法治并行，咱大宋朝就是法治了。
陈亮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宋太宗曾经多次下诏，要求官员们要学法律。
雍熙3年（986），宋太宗下诏：“夫刑法者，理国之准绳，御世之衔勒……应朝臣、京官及幕职州县官等，今后并须习读法。”
端拱2年（989），宋太宗又要求：“诏赐宰臣执政《刑统》各一部，诏中外臣僚常读律书。”“中外臣僚，宜令公事之外，常读律书，务在研精，究其条约。”
宋太宗还对官员从源头上抓起，要求科举考试必须考法律。
清朝要求科举考试考圣谕，人家宋太宗几百年前要求考法律，高下立见。
科举考试通过了，要做官，还得过吏部那一关。
吏部会出3道法律题，一般是案子，让候选官员根据法律进行判案，合格的才能正式为官。否则真为官一方了，那还不得胡乱判案，影响朝廷声誉啊？
熙宁6年（1073）三月，宋神宗下诏：“自今进士、诸科同出身及授试监簿人，并令试律令、大义或断案，与注官。如累试不中或不能就试，候二年注官。”
这就是说，进士等要做官，得考法律知识或者模拟判案，合格的才能做官，不合格的，得延迟两年再来过关。
皇帝都如此重视法律，读书人要靠科举出人头地，谁还不会去研读法律呢？
这是宋朝讼师兴起的政治因素。
经济发展、思想活泛，促进了讼师行当的兴旺
经济因素是导致宋朝讼师增长的重要因素之一，主要体现在土地私有化和商品经济的发展上。
宋朝是在经历五代十国战乱后统一全国的，这时全国的土地已经开始私有化了。
宋朝顺应历史潮流，实施了比较彻底的地主所有制，施行“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的政策，允许土地买卖。
土地买卖带来的最直接后果，是生产关系的改变。过去还依附着地主的佃农们，可以与地主自由约定地租的期限和额度。
稍微富裕一点的佃农，可以通过买地成为自耕农。自耕农积累一定的财富后，又可以通过买地成为中小地主。
所以，可以说，土地买卖极大地激发了生产积极性，促进了农业的发展。土地成为了商品，土地买卖关系，实质上是商品交易关系。
土地买卖交易频繁增加，自然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矛盾和纠纷。为维护自身权益，老百姓们只有通过打官司来获得公平。
除土地这一商品交易的兴盛外，由于科技的进步，带动了生产力大幅度提高，资本主义开始萌芽。
《清明上河图》中，显示出宋朝的商业经济比较发达。
南宋时，工商业受到社会的高度重视。南宋思想家、文学家、政论家、永嘉学派集大成者叶适认为，富商为州县之本。
叶适说：“富人者，州县之本，上下之所赖也。富人为天子养小民，又供上用，虽厚取赢以自封殖，计其勤劳也略相当矣。”
叶适的意思是说，富人们帮着皇帝养活老百姓，又为朝廷提供源源不断的税赋，虽然他们赚点钱，但他们的勤劳付出也是应该值得认可的。
在商业活动中，正如土地交易一样，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各种民事纠纷和矛盾。
虽然朝廷重视普及法律，但对最广大的普通老百姓来说，晦涩难懂的法律知识仍是“天书”。而官府一直推行儒家的“非讼”主张，不可能为老百姓提供太多的法律帮助，这导致纠纷双方难以维护自身的权益。
在这样的情况下，老百姓只能依靠熟知司法程序、谙熟诉讼技巧的讼师来帮忙。
有利益的地方，必然会引来关注。讼师这一古老的行当，由此兴盛起来。
宋朝讼师兴盛的另一个因素，是事功学派思想的出现，促进了民间开始寻求主动诉讼。
事功学派是在南宋兴起的学派，源于王安石“为天下国家之用”的实用思想，与理学相抗衡。
说直白一点，就是追求功利，主张向钱看，让老百姓富裕起来，国家才能富裕。
这导致了民间为争利而好讼，也间接促使了讼师行业的兴起。
政治、经济、思想3个因素合力，使得宋朝的诉讼案件数量明显增多，民间急需法律帮助，为讼师的兴起提供了最坚实的基础。
宋朝最喜欢打官司的是江西人
宋朝时，最喜欢打官司的是江西人，被称为“讼风最甚”。
晚唐时，江西就出现一句民谚：“筠袁赣吉，脑后插笔。”
意思是说，筠州（今江西高安市）、袁州（今江西宜春市）、赣州（今江西赣州市）、吉州（今江西吉安市）这4个地方的讼师很多。脑后插笔，是对讼师的形象描述，基本上成为一种符号了。
江西的“讼风”还影响扩散到了湖广、四川、云南、贵州、河南、山东等地。
《宋史·地理志》中说：“（山东）登、莱、高密负海之北，楚商兼凑，民性愎戾而好讼斗。”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载说：“世传江西人好讼，有一书名《邓思贤》，皆讼牒法也。”“其始则教以侮文，侮文不可得，则欺诬以取之；欺诬不可得，则求其罪以劫之。邓思贤，人名也，人传其术，遂以之名书。村校中往往以授生徒。”
邓思贤，在沈括笔下似乎是当时的江西人，但完全有可能是指讼师的祖师爷、春秋末期的郑国人邓析，宋朝时的讼师借用邓析的名义写了一本讼师教科书《邓思贤》。
这本书把在打官司中如何起诉、如何对答、如何辩驳等说得非常详细。
清朝人诸晦香在《明斋小识》中说，当时江西乡村的私塾老师，大多用诉状教儿童识字。
有人甚至开设“讼学”学校培养讼师，主要课程是教人如何写诉状、如何在公堂上答辩、如何钻法律的空子，手法刁钻古怪，关键是手法很专业。
而且，在课堂上，还进行模拟教学，当堂对答，有正方和反方，你怎么问，我怎么答，就像现在的辩论赛。
官府对这类学校非常头疼，不断进行打击、禁止，但最终仍是禁而不止，因为当讼师的好处太诱惑人了！
【下期看点】
尘封的乡档(19)｜明朝江西讼师行当兴盛，江西人到四川做生意经常闹官司
特别鸣谢：
刘德忠先生，成都市龙泉驿区档案局（馆）。
评论 1
故久 2018-07-31
应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