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旧事｜省文联大院散记（二）

鄢家发

(八) 何处《霜桔园》

从文联大院，南去义学巷，东走老东门，北至书院街，爵版街，布后街，惜字宫街。几条幽静的小巷，通往古宅石院。

林山腴《霜桔园》，在爵版街那一个院宅？ 我曾向同院的陈琳(林山腴孙女)，打听问寻，她祖輩的往事，她对我说，都没有了，家翁诗稿墨迹，早已被洗劫，散失殆尽，要看，只能在青城山一带古庙古寺的石壁上的残迹了。

一九四二年，陈寅恪来成都，在《霜桔园》拜林山腴先生，行弟子礼。陈寅恪之父，陈三元，同为大清翰林，写诗结社。后来山腴老辞官回蜀，筑《霜桔园》，诗书画雅集，办学，执教终生。

当年的《星星》诗刊

在文联大院宿舍里，见到山腴墨迹，上还有廖平，宋育仁题跋。在张大千为《严雁峰文学画像》上，诗书画印，蜀中瑰宝。

(九)严雁峰《贲园》

甲子年，入秋的一天，一早赶进城来，与大院的尔泰先生相约，去寻《贲园》故址。在桂王桥西街，走来转去，繁华道衔，车水马龙，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幸遇省图书馆的余晓林，带我们去省图宿舍院里，看《贲园》遗址，荒园一角，从低矮的铁门窥去，断墙残垣，荒草在风中飘曳，唯见石门前两棵银杏古树，挺拔参天，时至秋深，满园里，洒落一地碎金，黄灿灿，静寂无声……

严雁峰，严谷声，陕西人。民国藏书大家，藏经书孤本古籍五万卷，誉满中外，筑《贲园》，造藏经楼。最后全部捐赠国家，现存四川省图书馆内。

陈寅恪,谢无量,蒙文通，严雁峰，严谷声，张大千等，清末翰林，民国大家，兴会雅聚于此。也常去《大慈寺》坐禅吃茶。

五十年代，吳宓先生几次转辗来蓉，寻《贲园》《霜桔园》故址。叹人去物空，在残垣的荒丘上，痛哭涕零，不肯离去……  读书人之痛，莫过于书焉。

林山腴，蒙文通执教四川大学。

流沙河是民国时期，老川大最后一届入校新生，曾去听过林山腴、蒙文通先生的课。老校址，在成都三瓦窖一带。省文联的老编辑，罗湘甫,曾参明,刘元工，谭兴国，何克明等先后入学。川大学子，今有流沙河，刘元工等先生尚在，其他的大都过世。

(十) 古寺遗风依旧

老木枯籐，红墙青瓦，青石台阶，芙蓉扶疏，银杏参天，楠木老树透露出一阵阵清香，从寺庙雕龙的檐角上望去，是一碧如洗蔚蓝的天。如此静谧安宁，又如古老神秘。让人怀想那些故人与故事。

(十一) 归来兮 大森林

公元1979年秋天。《星星诗刊》复刊。

在四川文联大院的小会议室里。北京《诗刊》社的寇宗鄂来成都组稿，传达中央关于张志新事件平反的决定。公刘悼张志新烈士的诗作《啊 大森林》。

久违了，归来者归来的歌唱。

会后，去大慈寺吃茶座谈。

白航,流沙河,白峡,高缨，傅仇，陈犀，蓝彊，曾参明，游藜，星星人都来了。

诗人雁翼，孙静轩，沈重，唐大同，茜子，王尔碑，木斧，戴安常，胡笳，贺星寒，谭楷，骆耕野等也来了。我有幸参加。四川几代诗人的会聚。寒冬渐去，春光乍现。

(十二) 以诗结缘 时光过去五十年

一九六五年冬天。高中毕业，我从下川东老家万州，來到川中油田大会战，辗转到威远荣县，一所石油师训班读书，分配武胜石油工程学校作教员，后又到成都城郊的石油总机厂做工，办厂文艺专栏，厂文艺宣传队，报社通讯员，临时记者。

漂泊转辗，寂寞中的青春，读书习字，业余爱好诗歌写作，成了我生活的期冀和向往。涂涂抹抹。一九六九年在《四川石油報》发表习作。

一九七二年在《四川文学》正式发表诗作。

一九七五年前后，《四川日報》《成都晚報》等报刊发表诗作。

一九七八年在北京《诗刊》发表《写给输气小站》。

(十三)终于走进省文联大院

诚惶诚恐，我心怀敬畏，走进四川省文联大院。在《星星诗刊》编辑部。学做编辑，兼印刷出版发行工作。

复刊初期，印刷发行不畅，《星星诗刊》远在六十公里外的灌县邮局。每月看稿选稿，终审发稿，下厂排字，校稿，对红，付印。当捧着一夲散发油墨清香的《星星》样书，編辑部里扬溢着欣慰和喜悦。

而后，用文联的一辆大卡车，将《星星诗刊》送往灌县邮局，向全国及海外发行。每年十二期，近三年(后来回到成都邮局)。每月出刊，我随车前往，清数交付，然后带回增订单，匆匆赶回成都。风雨无阻，从春至冬。紧张，累，辛苦，但舒心，充实，快乐着。

流沙河

《星星诗刊》，一个团结和谐，互助合作的编辑集体，诗歌温暖的家。

缘于主编白航的宽容和远识，缘于流沙河，陈犀，蓝彊，曾参明，游藜等同仁共同的辛勤劳动。

布后街省文联大院，一间低矮的木地板厢房里，七八张办公桌上，稿件堆积如山，白天黑夜，灯火通明。庭前，两颗铁树，几枝腊梅，暗暗吐露芳香……

(十四)  诗楼文宅话当年

文联大院，古木参天，花草扶疏，安静肃穆。临门第一幢楼里，曾住着李少言，柯岗曾克,戈壁舟安旗等，他们大都是从延安回来的老作家艺术家。

楼后，是一个四合小院，古木森森，石阶结上青苔，左右厢房，上厢房，是二层木质楼阁，古色古香，那里曾住着沙汀，艾芜……，流沙河从乡下平反归来，住在右侧破旧的厢房里，那是一九七九年冬天。

第二幢楼里，住着诗人作家。如高缨，傅仇，孙静轩，杨禾，陈犀，唐大同，方赫，王余等，及画家艺术家丰中铁，李焕民，常苏民，李家驹等。诗书画之楼之院。

院里的人，喜欢文人字画，如李劼人，艾芜，戈壁舟，吴一峰，流沙河，李焕民，毛均光，李家驹，及后来的刘云泉，陈尔泰，戴媛等。在宿舍里，见过李叔同(弘一法师)、吴昌硕、张大千等的书画作品。

星星诗刊，诗人画家的家。诗人画家约稿，组稿。牟康华，毛均光，雷贞恕，陈尔泰，插图，题花，设计封面……

谢无量先生，曾为文联大院的几家杂志题写刊名。《星星》亦然。

一本影印的《谢无量自写诗卷》，如获至宝，多年来，一直放在我的案桌上，供阅读临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