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底稿丨搜救“冰川哥”无奈中断：等冰雪消融 救援人员呼吁“不要苛责同伴小左”

封面新闻记者 曾业 肖洋

“为期两天的搜救依然没有结果，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深入到了瀑布里面也没能找到，大家都尽力了……”1月6日，四川广安籍“冰川哥”王相军的弟弟王龙，通过“西藏冒险王（记录冰川）”账号发布消息，感谢探险中国、平澜公益和蓝天救援的无偿搜救。

2020年12月20日，王相军在西藏那曲嘉黎县的依噶冰川探险，录制视频的过程中失足跌入冰川瀑布。与他同行的伙伴“小左”施救无果，遂按王相军的吩咐去叫救援。“小左”带人返回现场时，王相军已不见踪影。

1月7日，封面新闻记者从王相军家属处获悉，被王相军收留的流浪狗“土豆”，仍在拉萨出租房内由其父亲王东照看。王相军的生前好友，对搜救工作中断表示遗憾；1月6日，王相军的同行伙伴小左也称，“现在很难受”。

王相军以“冰川摄影师”自居

搜救难度极大 被迫中断等冰雪消融

2020年12月30日，距离王相军掉进冰川瀑布的第十天，北京平澜公益基金会受王相军家属委托，派遣救援队携带近200公斤的救援装备，奔赴现场开展搜救。

救援装备无法上飞机，只能用自驾的方式用车辆运输，加之通往事发现场的路途充满险阻，这支救援队伍于2021年1月3日才抵达事发现场。经现场评估后，救援队于1月4日正式开始搜救工作。

“当地海拔高度约4500米，气温达-20摄氏度以下，缺氧低温加快救援队员体力消耗。”救援人员介绍，救援过程中，他们除了要面对寒冷和高海拔的挑战，还面临着非常复杂恶劣的搜救环境，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搭上性命。

救援人员告诉封面新闻记者，王相军失足坠落的区域瀑布水量巨大，救援队原本计划在冰层上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置水下摄像头，对冰层下的暗河等地进行搜索，但是由于极端严寒天气，形成较厚冰层，对于现场破冰工作造成了很大阻碍。

王相军的朋友王林，具有丰富的救援经验，得知王相军出事后，也决定提供无偿帮助，并专门召集了几名救援经验丰富的队员，自发从全国各地前往那曲搜救，于1月4日前后抵达。

根据现场情况，救援人员借助7米多的长杆，绑着专业的水下摄像设备，对王相军掉落的水域以及事发点瀑布背后的区域进行了搜寻，但都没有找到王相军的踪迹。在蓝天救援队的协助下，大家还对事发点下方的冰缝和暗流进行了搜寻，同样没有收获。

“只有等待冰雪消融后再搜救。”救援人员介绍，目前气温仍在下降，搜救工作已无法继续，已于1月6日撤离。

救援人员在瀑布下方搜寻

好友曾展开搜救 无法靠近事发点

“我们是第三波参与搜救的队伍，第一波是王相军的同伴小左和他叫来的救援，第二波是当地警方和王相军弟弟一起去的；后面的专业搜救队伍，算是第四波了。”1月7日，曾多次与王相军一起在西藏探险的好友“行者刚子”说。

“行者刚子”介绍，2020年12月27日，获得嘉黎县相关部门许可并征得王相军家人同意后，他和几位朋友一起直奔事发现场搜救。“到了忠玉乡，我们就被政府工作人员拦下了，他们说那边很危险。第二天，乡镇府联系了好几个部门的人，我们才一起到现场去。”

“行者刚子”介绍，现场确实很危险，王相军掉落的地方，除了冰川和瀑布，还有布满暗冰的裸露在外的岩石，表面的暗冰，由瀑布溅落的水雾冻结而成，没有被阳光晒化之前，特别滑，必须借助冰爪、冰镐等攀冰设备才能开展搜救工作。

“我们在上面看了之后，又去了下面，从瀑布水潭上的冰面往里面走，想看看人有没有在水潭里。但是，我们没有专业的装备，警察不让过去，害怕发生意外。”据“行者刚子”介绍，当时虽然非常着急，但苦于自己没有专业救援技能，也没有设备，无法靠近事发点。

“当时，应急、公安、消防、文旅，好几个部门的人都在，加上我们几个，一共有15人。他们多次到过依噶冰川，更熟悉情况。但是，这种高原冰川瀑布的搜救，必须由专业人士进行，不能冒险。”摆在大家面前的，是一道无法破解的难题，大家被迫放弃。

据山地救援专业人士介绍，青藏高原是“世界屋脊”，事发点的海拔4500米，且属冰川瀑布，搜救难度非常大。目前，国内尚没有相关救援案例可以借鉴参考。从搜救人员在网上发布的视频来看，对王相军的搜寻，至少涉及SRT绳索技术、攀冰、水域救援和高海拔山地救援四个领域。

救援人员在事发点搜救

同伴称“很难受” 救援人员呼吁理解

2020年12月17日下午，小左和王相军从拉萨出发，于19日晚上抵达嘉黎县忠玉乡的一座村庄。两人和王相军收留的流浪狗“土豆”一起，在车里睡了一晚后，20日早上驱车两小时到达依噶冰川。

“我哥哥以前出去，一般都是一个人。虽然和小左认识两个月了，但真正和他一起出去的次数并不多。”2020年12月26日，王相军的弟弟王龙，通过直播宣布哥哥失联的消息，并介绍了事发的相关情况。

“如果不是两个人一起，我哥哥的胆子可能没那么大。”王龙介绍，这一次与哥哥一起爬山，小左负责开车和拍摄视频。12月20日上午11点多，拍摄前，二人计划，镜头先对准瀑布旁的坑洞，然后随着王相军奔跑的步伐扫过冰河，最后停在一片被冰覆盖的岩石处。王相军对第一次拍摄的效果不满意，觉得画面没有代入感。但第二次拍摄时，意外发生了。

“当时他一下没有踩稳，直接滑下去了，掉在了瀑布下面的冰河里。”小左也在通过直播回应网友时说，事发后，他第一时间拿出三脚架，拉长，甩过去想让王相军拉着。可是三脚架长度不够，救援失败。于是小左跑回车里拿了一个密封的桶和一捆绳子，用绳子绑住桶后扔向王相军，“他穿的羽绒服吸了水后变得特别重，拉链被冰冻住了拉不开，当时水流湍急，周围全是冰，特别滑，没有着力点，我根本没有办法把他拉上来，他当时跟我说，‘去找救援吧’。”

事发点附近，有一个工程队正在修路，小左直奔工程队求助，约花了10分钟，“跑得肺都要炸了”。小左喊来四名修路工人开着皮卡，三分钟后到达事发地，但王相军和密封桶都不见了。由于冰川附近没有信号，等到小左找到信号报警时，已是下午1点多了。警方到达后，全力搜救也没有找到王相军的踪迹。

“我现在很难受……”1月6日中午，封面新闻记者拨通了小左的电话，但他表示“啥都不想说”，挂断电话时情绪糟糕。随后，记者多次拨打小左的电话，均未接通，发送短信也没有回应。

“下面根本没有着力点，人掉下去徒手是无法施救的，我去了现场救援，了解最真实的现场情况，希望大家能理解小左……”1月6日下午，救援人员在小左发布的救援现场视频下方留言，呼吁网友不要苛责小左救援不力。

“行者刚子”与王相军在一起

母亲牵挂失联儿子：他因一则广告接触冰川

在进入依嘎冰川之前，王相军已经走遍了包括古玉冰川群、萨普神山、梅里雪山、来古冰川、布加雪山等在内的70余座冰川。

“他是因为看到一则广告接触到冰川的。”王相军的母亲何帮琼告诉记者，大儿子2017年回到四川广安的老家过年时，讲过他与冰川结缘的过程。

据王相军自述，他在云南边打工边旅行的时候，看到了玉龙雪山的冰川广告，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美丽的景色——在没有钱买门票的情况下，王相军硬是一个人徒步登上了玉龙雪山的山顶。当看到美丽的冰川后，他便深深地爱上了。

为了看冰川，后来，王相军去了有广袤冰川群覆盖的西藏。王相军告诉家人，“走到哪就住到哪”，“在西藏的阿里、那曲，沿川藏线上的餐馆打工”，领了工资就去爬山。他攀冰川、探冰洞、下冰湖游泳，面对从未见过的自然景色，总是会发出“哇哦”的惊叹。

为了向更多的人分享自己拍摄的冰川，王相军摆过地摊，卖冰川照片，2元一张。后来，他注册了快手账号，在网上卖冰川照片；平台不让卖，他又把照片装进优盘，卖优盘；平台又不让卖了，他便通过直播带货，把冰川照片作为赠品送给顾客。2020年，这些冰川照片，升级为定制台历的配图。

王相军在途中小憩

王相军坐在山脊欣赏风景

好友说，王相军喜欢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

1月2日，王相军的弟弟王龙在朋友圈更新消息，称哥哥生前订制的台历样品已经出来，台历的封面写着：“这短短的一生，我们最终都会失去，你不妨大胆一些，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个梦。”

王龙在朋友圈中配文说，照片都是哥哥自己选的。“他这个没有完成的事情我还是想继续帮他完成了，他一直都想以各种方式把自己的作品分享出来，不然一个（人）看也没啥意思，他一直都这么说。这个台历我也会继续帮他完成！”

2020年12月31日，王相军的父亲王东抵达拉萨，在王相军的出租房内，照看陪伴了大儿子三年多的“土豆”，至今仍在等待大儿子回家。（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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